门外炫目的阳光刺目夺人，一阵热热的风袭来，乔真真下意识的伸手遮住半边脸，一边瞪大眼睛望向庭院。 院子里零零散散的几只母鸡在找食，时不时低头啄上一口。 门口有两排大杨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一到春天，如同棉花一样轻飘飘、毛绒绒的杨树花便满天飞，像雪一样连绵不绝。 树下站着三个年纪不小的妇女围着说话，乔真真怔了下，只见她那去世多年的奶奶一头半黑半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身前围着围裙，显得很是精干。 “真真，你怎么光脚就出来了？” 乔奶奶脚步飞快，没等乔真真站稳就将她拖回了屋里。 眼瞳刚适应了阳光的灿烂又重归阴暗，光线的急剧变换让乔真真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饭已经做好了，先穿衣服。” 乔奶奶边说边擦干净乔真真的小脚丫，把她放到床上，随后翻出一件肥大的衣物，对准乔真真的脑袋兜头套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乔真真的眼睛才重新适应了房间的昏暗。 然后她就看到了奶奶那木然的、略微严肃的脸庞上稀疏的老人斑清晰可见，正弯着腰为她穿上衣服。 乔真真依旧怔怔的，心中疑惑千头万绪，如同一团乱麻一般纠缠。 恰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孩童的哭叫声：“奶奶，快过来！奶奶！” 乔奶奶连忙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乔真真微微一愣，脑海中记忆翻涌，下意识的穿上大一号的布拖鞋走到门口。 然后她便看到院落外，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和一个同样大小的男孩打了起来，一边还有两个更小的孩子为小男孩加油助威。 “乔信堂加油，打死这个野丫头！” 乔奶奶闻言大怒，手中的锅铲左右摇摆作势要打，充满了威胁力，“你们这群小崽子，吃饱了没事干是吧！” 两个看热闹的小男孩立刻安静下来，丢下自己的小伙伴，转身就跑了。 乔信堂也不管两个跑路了的伙伴，仍旧和乔莉缠打在一起。 乔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抓住乔信堂的耳朵，而乔信堂两手抓着乔莉的头发，一脸倔强，气的乔奶奶一巴掌拍上了他那肉肉的屁股。 光看两孩子死命互捶的样子，真让人怀疑他俩是不是有啥深仇大恨？ 这巴掌虽然不疼，但是乔信堂心里却气奶奶偏心，哇哇大哭道： “奶奶你偏心！明明是乔莉先抢我的玩具，也是她先动的手。” 面对乔奶奶探询意味的目光，乔莉下意识的一撒手，乔信堂便抽泣着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家。 乔奶奶无奈又心疼的望着乔莉，不知该如何惩罚她。 乔莉的大眼睛里泪水直打转，低眉垂眼，瘪嘴委屈道：“我只是想和弟弟一起玩，可是他骂我是野种。” 这让她怎么舍得打乔莉？ 乔奶奶暗自叹了口气，揉了揉乔莉的头发，安抚的拍了拍乔莉的后背，便牵着她回家，安慰着：“好孩子，别哭了。走吧，回家吃饭。” 原本呆愣的乔真真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后，封尘已久的记忆瞬间爆炸，宛如看电影一样，断断续续，或深或浅的记忆链接成一副副画面。 随后，她紧紧的皱起了眉，嘴里喃喃自语道： “如果乔莉十岁的话，那我现在是十一岁，就是这一年，我的父亲车祸去世......在今年暑假尾声的时候，母亲也意外去世……” 想到父亲已经去世，乔真真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乔奶奶牵着乔莉，转头看见乔真真像个小大人一样愁眉苦脸，颇具喜感，不由笑骂了一句，“还不准备吃饭！” 乔莉牵紧了乔奶奶的手，红的像兔子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乔真真。 乔真真看着面前这个眼角有着一颗泪痣，皮肤微黑的女孩，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没有说话。 随即转身进屋巡视了一圈，看到了一本半旧的日历。 乔真真对自己父母去世的日子记得极牢。 “1989年，6月23号，星期六。父亲是四月底去世的，小学每年基本都在7月中旬放暑假，那么妈妈这个时候还在世！” “妈妈！”乔真真的母亲名叫朱思，去世的时候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在乔真真去世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忘记了朱思的音容，却仍旧深深地记得她那温柔地怀抱。 “真真别发呆了，带妹妹去饭桌前坐着。”乔奶奶抬头看到乔真真望着日历发呆，眉头一皱，对这个娇气的孙女略微不耐。 “哦，好的。”乔真真回过神点了点头，身子却没有动，问道：“奶奶，我妈妈走了吗？” 乔奶奶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阴沉如水，大发雷霆呵斥道：“以后不许你再提你妈，就当她死了！不然你就跟着她一起滚。” 乔真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心里却有了底，知道妈妈已经被外公外婆带回娘家了，离她出事还有一阵时间。 乔奶奶冷冷的盯着乔真真，见她始终一副乖顺的模样，让她没有发作的借口，顿时一口怒气如鲠在喉，让她十分难受，只能冷哼两声表示不满。 乔真真当做没听见，也看不见她的不满，收拾好桌椅，转头瞧了一眼乔莉，眼神有些冷漠，语气淡淡地说：“乔莉，过来吃饭吧。” 乔莉对乔真真突然的冷漠也不奇怪，自从乔真真的父亲出事，乔真真就变得脆弱无比，不仅天天哭丧着脸，连笑容都稀罕的紧。 她抬头对乔真真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快速敛去笑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呐呐道： “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以后我的碗筷自己洗就可以了，我还可以帮你。” 一边的乔奶奶一直听着，嘴角顿时往下勾了勾，眼中对乔真真的不满一闪而逝。 乔真真十分熟悉这个套路，在心里发出一记无声的嗤笑，暗道心机婊是天生的，便不再理会。 乔莉为人是什么样子，她上辈子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了。 别看现在乖巧懂事，等她彻底明白了自己成为孤儿的含义，可没少伙同其他人刁难，针对自己这个姐姐。 同时，也是她在这个暑假的结束之前，莽撞地把自己推进了河里，这才导致了外公外婆强硬的接走自己，母亲为了赚自己的“卖身钱”才出事故的。 可笑的是奶奶，被心机深沉的乔莉骗得团团转，上辈子没少给自己这个真天真的亲孙女冷眼和辱骂，甚至往自己的身上泼脏水，最后和大伯也闹的母子离心。 而乔莉呢，得到爷爷奶奶一辈子的积蓄后，头也不回地回到她的亲生父母身边。 一想到乔莉真正的亲人，乔真真眉头就是一皱。 那一家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不过这是以后的事，那时候自己说不准已经离开乔家了，自己有什么可愁的。 …… 看到乔真真难过的模样，乔莉心底隐隐约约的欣喜，“长得漂亮，学习好又有什么用？以后你也和我一样了！” 以前的时候，她总觉得老天很不公。 为什么同样是奶奶的孙女，她每天在乡野里和泥巴，被人骂着野种，吃着粗粮，睡在破房子里；乔真真每天只要好好学习，得到所有人的夸奖。 这些念头原本并不强烈，只是日积月累下来，让无知的乔莉对乔真真充满了嫉妒羡慕。 现在乔真真落了难，乔莉便再也压制不住自己曾经的情绪，嘴角扬起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 乔真真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饭菜，木木的尝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 饭是玉米糊糊，一人一碗，菜就是一碟没油没盐的青菜，还有一小碗鸡蛋羹。 乔奶奶手艺平常，烧的菜也菜色平平，口味寡淡。这对吃惯了大鱼大肉，口味重辣的乔真真来说，实在过于清淡了点，委实有些难以下咽。 乔奶奶端着鸡蛋羹，喂乔莉吃饭之余，还有心思观察乔真真木木的神情，误以为乔真真也想吃鸡蛋羹，便端着严肃的语气说着： “真真，吃你自己的饭，别浪费！家里可没有多余的粮食，你妹妹还小，得吃些蛋羹补补。” 不知是不是听到心里了，乔真真面色平静，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乔真真早就知道乔奶奶是什么样的人，除了对她自己和乔莉外，绝对是一毛不拔的典范。 恰恰，乔真真就是她一毛不拔的对象之一！ 不是每个母亲都能公平理智地爱自己的孩子，恰恰相反，偏心的母亲随处可见。 乔奶奶就是这么一个心偏到天边的人，既不爱儿子，也不疼孙子，就喜欢宠着乔莉一个人。 而乔莉却是奶奶捡来的，那时候她的身上湿漉漉的，据传是大人扔进河里又后悔，捞上来不想养，就扔河边让她自力更生了。 有人捡去养了就是命大，死了也是气运不济。 乔莉就是属于运气不错的，她被心善的乔老太太捡回来养着了，并且乔奶奶对她非常的好，就算是亲孙子也得排在她的后面。 养孩子不是养小猫小狗，需要投入的精力金钱根本不是一笔小数目。 原本乔家两个儿子的意思是把女孩找户人家送出去，但是乔奶奶就跟着了魔一样，硬是留下了女婴，并让生活不错的乔建华多出一份补贴给她。 就这样，乔莉的户口挂在了乔建华的名下，成为了乔真真名义上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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