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快了。 魏熙抬头,便见魏潋侧首看着窗外,似在失神。 魏熙一歪头,也随之看向窗外:“六哥在看什么?” 魏潋回神,轻抚魏熙的发丝:“阿熙,你想要个兄弟吗?和你如今这些兄长不一样的,同胞兄弟。” 魏熙抬眼看着魏潋,只觉得他神色淡淡的,让她不知怎地,有些气闷:“什么是同胞兄弟?” 魏潋道:“就是你阿娘生出来的,和你有一模一样的血脉,比我与你还亲近的。” 魏潋说罢,垂眸盯住魏熙,因着前尘种种,魏潋不得不在意这个答案,却见魏熙噘嘴,有些不情愿,她断然摇头:“不想。” 魏潋一顿:“为何?” 魏熙垂眸,用毛笔戳着纸张,不过几下,纸上便添了一团团碍眼的污渍:“阿耶阿娘每日只顾着卿卿我我,若是再有个兄弟,他们就更不会理我了。” 魏潋的视线从魏熙面上移到纸上,看着魏熙方正稚嫩的字体被墨渍掩盖,神色幽深起来。 魏熙因这个兄弟恨他,可若是这个兄弟活着,魏熙真能如她预料的那样,和那个孩子互相帮衬吗? 魏潋看着魏熙不喜的脸庞,心中竟有些荒唐之感,他真的想知道,若是一切都如了魏熙的愿,她是否会真的快活。 ———— 不知不觉到了初夏,淑景殿里颇多花木,虽没了缤纷景象,但也算绿意盎然,凉风习习,魏潋闲来无事,在殿外闲逛,迎面见了个从外面过来的内侍,内侍见了魏潋弯腰行了个礼,魏潋一摆手,免了他的礼,他便直起身子,往殿中去了。 魏潋随着他的身影看向殿中,有些疲倦的靠在柱上,重回少时,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和季惠妃似隔了一层,季惠妃虽对他要求严格,但照顾的无微不至,言谈也多是温和的,可他却能从中捕捉到一丝莫名其妙的疏远。 不知是因为他思绪太重,还是原本就是这样,只是上辈子他年纪小,没有察觉到。 魏潋低低一叹,起身往殿中走去,多想无益,殿中那个终究是为他操劳的母亲,既然得了机会,他就要好生孝敬着。 季惠妃抬眼见了魏潋进来,微微一顿,抬手就要把手中香囊装进袖中,魏潋看着那个香囊,视线微凝,可随即,季惠妃又拿着香囊,若无其事的对他招手:“六郎过来,方做好的酪樱桃,正想着差人去喊你呢。” 魏潋微微一笑,坐在季惠妃对面:“多谢阿娘。” 说罢,他用勺子盛了一粒樱桃放入口中:“这樱桃味道不错。” 季惠妃轻笑:“喜欢就多吃些。” 魏潋点头,用了几口,看向季惠妃手中的香囊。 这只香囊用的料子极佳,但上面的绣工就不敢恭维了,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一看就是个方学刺绣的人绣的,和季惠妃寻常用的那些是比不了的。 季惠妃见魏潋看向香囊,眸光一动,轻笑道:“这香囊绣的如何?” 魏潋很是中肯的评价道:“绣工略显生疏,但看出是用了心思的。” 他说罢,顺势问道:“这是季家哪个妹妹送给阿娘的?” 季惠妃摇头:“是李相公家的女儿,名唤阿妤。” 李妤?魏潋在脑中过了一圈,却对此人并没有印象,又听季惠妃道:“她体弱,不常出来走动,不过却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孩子,很得我的眼缘。” 魏潋心中疑惑,李承徽有今天,和季惠妃脱不了关系,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也从未瞒过他,可季惠妃这样关心一个他都没听说过的小丫头,就令他心中疑惑了:“阿娘怎么认识李家娘子的?” 季惠妃道:“阿妤命格太弱,多病多灾的,说要有贵人庇佑着才好,李家夫人便求到我这来了,我便每月抄一卷经给她,倒也结下了这份缘分。” 魏潋眸色微动,轻笑道:“李家娘子好福气。” 季惠妃微微一笑,玩笑一般道:“阿妤乖巧聪颖,这些年下来,我也舍不得她了,这么好的姑娘,等大了,去求亲的人定是要踏破李家的门槛的,不如我早早帮你定下来?” 魏潋却知道季惠妃不是玩笑,他心中有些异样,笑道:“这可不行,万一人家长大有了喜欢的人了,我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季惠妃垂眸,理了理鬓发,复又道:“瞧你这妄自菲薄的,天底下有谁能比得了你。” 魏潋温声道:“也就是因为我是阿娘的儿子,阿娘才如此说的。” 季惠妃轻抚香囊,轻声道:“是呀,是阿娘的好孩子。” 不知为何,季惠妃说了这话后,殿中就静了下来,魏潋掩住眸中思量,装作毫无所觉,正欲起身告辞,却见阿檀进来了。 只见阿檀神色凝重,躬身在季惠妃耳边轻声道:“谢贵妃有孕了。” 阿檀说罢,又道:“安排在昭庆殿的宫人说,陛下很是欢喜,对谢贵妃道要立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太子。” 魏潋心中一叹,终于到这个时候了。 季惠妃看着魏潋,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香囊:“陛下还真是厉害,还没显怀,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魏潋闻言一滞,这么多年过去,皇帝说谢贵妃肚子里是男孩,魏熙也跟着如此说,到了最后,连他都这么认为了。 可若是女孩呢? 魏潋看向季惠妃:“阿娘想怎么办?” 季惠妃将香囊收起来:“有人在前面挡着呢,我们什么都不用办。” 魏潋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彻底撇干净,阿耶对那个孩子极为看重,不能冒险。” 季惠妃点头:“阿娘知道。” 魏潋闻言,未再说什么,略坐了一会,便起身告退了。 ———— 回了自己寝殿后,魏潋看向泉石:“传话出去,让他们去查查李妤。” 泉石打趣道:“殿下眼下就想着皇子妃了?” 泉石说罢,便见魏潋淡淡瞥了他一眼,他后颈一凉,扑通跪在了地上:“奴婢妄言,还请殿下降罪。” 魏潋低笑:“行了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罪,至于吗?” 魏潋说着,敲了敲泉石的肩膀:“只是你这样口无遮拦的,当心坏了人家姑娘的声誉。” 泉石点头应是:“奴婢只想着嫁了殿下是姑娘家天大的福气,一时倒忘了这桩,还请殿下恕罪。” 魏潋点头,吩咐他起身,有道:“差人注意着阿娘身边人的动向。” 泉石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躬身应了。 魏潋抬手轻挑琴弦,心中轻叹,泉石的心思还是太浅了。 ———— 皇帝得知谢皎月有孕后,当即将昭庆殿护的滴水不漏,夜间,他揽着谢皎月在廊下乘凉,只觉满心满足。 应了谢皎月的要求给她唱曲:“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 还未唱几声,便被谢皎月打断:“行了,意境都没了,哪有人将这首诗唱的那么欢快的。” 皇帝揽住谢皎月的腰:“朕现在欢快的很,压不下去怎么办?” 谢皎月瞋了他一眼:“有什么可欢快的。” 皇帝勾了勾谢皎月的鼻尖:“你说呢?” 谢皎月捏住皇帝的鼻子:“怀阿熙时,也没见你这么欢喜。” 皇帝任由她捏着鼻子:“你看阿……” 因气息不畅,皇帝的声音显得怪模怪样的,仅说了几个字,谢皎月便蹙眉将手松开了。 皇帝轻笑一声,在谢皎月颊上亲了一下:“生了他,好让他去缠着阿熙,他们俩一起作伴,咱们也有时间快活。” “那我和他阿耶更喜欢谁?”谢皎月方要拍他,却听魏熙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谢皎月从皇帝怀里侧首去看魏熙:“怎么这个时辰出来了,当心着凉。” 魏熙不理,走到他们二人身前,眼睛微红,有些委屈:“你们更喜欢谁,为什么怀着我时,阿耶没有如今欢喜。” 谢皎月伸手将魏熙揽在怀里:“自然是最喜欢阿熙了,没有他阿娘都最喜欢阿熙了,有了他自然也是,阿熙这么可人疼,阿娘就是想在给阿熙添个兄弟,好多个人来疼阿熙。” 魏熙在谢皎月怀里拱了拱:“那阿耶呢。” 皇帝颇为无奈:“你是阿耶的掌中明珠,阿耶自然是更喜欢你的。” 魏熙指了指谢皎月的肚子:“那他呢?” 皇帝摸了摸魏熙的头:“你阿娘不是说了吗,阿熙这么可人疼,一辈子都得有人疼着宠着,等他大了,他就是你的依仗,要代替阿耶阿娘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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