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

林家的钱罐子从五岁那年就正式交到了林薇的手里，林老爹时常说，林家能有今天是林薇精打细算管家有方。　　可是这事儿放到林薇嘴里，也就是一个扣字罢了。衣服呢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吃食呢，林家没有地，更没有钱，林薇除了留一条小路，把自家的院子全中上了菜跟瓜果。剩下的米粮，林薇都是去米店捡着最便宜的买，或者是等粮食下来了，林薇跟林老爹去乡下买更便宜的。　　能把自家从一穷二白过到现在这光景，林薇也是很自豪的。　　数着钱罐子里的三串银钱，林薇心里感叹一声，真不容易啊，自己起早贪黑的加上林老爹时常的出摊，三个月了才凑够了小毛豆《百家姓》的钱。　　五月份的天了，林老爹还穿着夹袄，他心里是真舍不得啊，一家三口辛辛苦苦攒了三两银子，就只用来买一本书。这么多年了，自家有多少银钱自己还是有数的，估计这是自家存银最多的一次了。　　“爹，一会我就去书局把书买回来。”林薇把钱罐子一扣，放回了老地方，省的他爹一会又反悔。　　林老爹叹了口气，心疼啊，这闺女都这么大了，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穿的都是她娘往年的旧衣服，更别说金银首饰了。　　别人家十一岁的姑娘都忙着在家绣花做针线活，可是自家的闺女却要起早贪黑的在外边奔波打拼，哎！　　“闺女，就不能不买，反正只是要认几个字罢了，我看毛豆他没书学的也挺好的！”　　林薇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她爹会这么说，确实自家现在活得是挺累的，吃不上穿不上的，物质条件被人家摔了一条街，可是吧，林薇还真不嫌弃！　　“爹，买几本书，费不了几个钱，咱们不是还挣嘛！您看，三个月咱们就攒了三两银子，咱们今年多不定还能买亩地呢！”　　林老爹被闺女最后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不过谁能想到自家还有现在这光景啊，现在来看这日子才有了奔头。　　其实林薇最担心的不是读书花多少银钱，他最担心的还是林老爹的身子，这么多年挨饿受冻的一直病歪歪的，还是这一两年里家里日子好过了点，林老爹的身子也好转了些。　　林家每到冬天都会请几次赤脚大夫给林老爹看看，林薇也追着问了几次，林老爹这病归根结底还是早些年的时候出了大力气，伤了元气，一直拖拉着才这样的。　　说到底还是一个字——补！　　林薇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墙柜子里的钱罐子，还是挣钱当紧啊。　　小毛豆下午下学的时候，就发现家里气氛有点不一样，爹的脸上乐呵呵的，姐姐也笑眯眯的。然后就看到桌子上放的东西——一本崭新的书！　　“爹，这是哪里来的？”小毛豆拿起来翻了翻，惊奇的问道。　　“还能哪来的，你姐买的呗！”林老爹放下手里的菜叶子，刮了刮小毛豆的翘鼻子，“高兴不？”　　“高兴！”小毛豆确实高兴，自己可是想了好久了，学里的同窗都有，这些自己也跟他们一样了。　　“买书的时候掌柜的还给搭了三张宣纸，喏，省着点用！”其实哪是掌柜的搭的，是林薇靠嘴皮子磨来的，在这里磨练了六年加上上辈子那二十多年，林薇的杀价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　　只不过高兴过后，小毛豆还有点不安，这书可贵着呢，自己跟姐姐去问过，他小心翼翼看了林薇一眼，“姐，咱家的钱你不会都用来买书了吧？”　　“当然！”林薇顿了顿说道，“不会！我怎么可能把家里的钱都用来干这个！那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只不过是手里松缓了，才给你买的！”　　“行了小孩子家家的别净想这些没用的，洗手吃饭吧，今晚咱们喝骨头汤！”　　自从林家日子好过了，林薇就特别注重营养，无他，且不说林老爹，就单看自己跟小毛豆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也要吃点肉。不过肉多贵啊，林薇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大骨头汤，便宜不贵还有营养。　　林家一个月里总要喝上四五次大骨汤，两文钱选上三根大骨头，拿回家折成好几段，放上点盐巴，再加上点林薇淘回来的别的调味品，放在大锅里使劲煮，熬得浓白，算的上林家最享受最奢侈的的东西了。　　果然小毛豆又欢喜了，狂点头，然后奔向了灶房。　　一家三口美美的吃了一顿晚饭，林薇让小毛豆扶着林老爹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就回屋睡觉了。　　至于林薇自己，今天晚上有别的活动，她要去夜市出摊，这事还没有跟林老爹说，是偷偷的。　　青州城是有夜市的，林薇一直知道，可是没有去过。　　林薇从小在城西长大，只对自己住的这片熟悉。夜市是在城东，那里不光有夜市，还有一些老字号的店铺，用现代的话来说那里就是商业街。林薇极少去那里，一是离得远，有人贩子什么的，林老爹不让，二就是自己这补丁套补丁的乞丐样子，林薇也不好意思。　　不过林薇对夜市是眼馋的，其实自己早就想去夜市出摊了，可是自己太小了，夜里总归不安全。　　现在随着自己跟小毛豆一天天长大，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再说林老爹的身子也不能再拖了，林薇想着今晚上出去碰碰运气。　　小毛豆从屋里出来就看见姐姐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姐，你干啥呢？”　　林薇对着小毛豆“嘘”了一声，让他不要出声，然后让他覆过耳朵来，“我今晚上要去夜市摆摊儿！”　　“啥？”小毛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惊呼道。　　“小声点，要死啊！要是被爹听到了，我饶不了你！”林薇吓了一跳，迅速的捂住他的嘴，竖着耳朵听林老爹屋里的动静。　　听了一会，没感觉有啥，才放下心来。　　隔空虚点了一下小毛豆的脑袋瓜，给了个威胁的眼神，林薇就开始忙手上的活计。　　她本来想着卖个鸡蛋灌饼或者煎饼果子之类的，自己以前经常吃的，也会做，关键味道也不错，估计很好卖。可是自己去酱菜铺子问了，甜面酱的价格可不低，这样一来就赚不了多少钱了。　　其实林薇也会做凉皮，只不过这个用料太费了，而且林老爹肯定会发现的。　　所以她选了一个最简单的卤鸡爪子，林薇去酒楼里便宜收了不少鸡爪子，今天趁着林老爹不注意的时候已经卤上了。　　两人手脚麻利的把鸡爪子装到一个小木盆里，就悄悄打开门，推着小车出去了。　　一路上小毛豆还在感慨林薇胆子大，这种事还能瞒着林老爹。　　林薇翻了个白眼，其实心里还是怕的，这时候治安也不是太好，再说了自家住的也很偏，要是真碰上什么坏人，两个小孩子说截就截了。　　所以临出来的时候，林薇还把家里的菜刀拿上了，现在就揣在胸前。拍了拍胸口，听到敲击发出的“哐哐”声，心里才不那么紧张。　　“咱们今天出来先试试水，要是卖得好的话，就继续，卖得不好，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还有不准告诉爹！”　　小毛豆连连点头，这事可不能告诉爹，否则自己的小屁股非得打烂了不可。　　姐弟俩边聊边走，相互壮着胆，走了半个时辰，才从自家走到夜市。　　林薇又对古时候的繁华有了新的认识，是谁说古代生产力落后的！？是谁说古代的夜生活也是黑咕隆咚的！？看着这明晃晃的一条长街，听着从酒楼上传来的吹拉弹唱的声音，林薇只想说比起什么酒吧三里屯也差不到哪里去！　　小毛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不由怯怯的拉了拉林薇的胳膊，“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林薇心里哼了一声，能怎么办，闯呗！　　姐弟俩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旮旯地方，把自己的小推车摆开。　　其实姐弟俩还挺扎眼的，本来两个小孩推着小车没有大人跟着就有点奇怪，更别说两人身上的补丁衣裳了。在这里基本上没有人穿补丁衣裳，就算摆摊的穿的也是干干净净的好衣服。　　两人一定下来，就招来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杜文镜就坐在二楼的厢房里，听着几位同窗在那里高谈阔论，本来今天不想来的，可是不好每次都推辞，这才跟着出来见识一番，没想到这么没意思，还不如回家温书呢。心思无聊之下往楼下一看，就看到了他们姐弟俩，在人群里那么突兀。　　说实话杜文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这么怎么说呢，独特的又胆子大的人。这么乱的地方，他们姐弟俩没个大人陪同也敢来闯。　　“抑光？抑光？”抑光是杜文镜的表字，学里先生给起的。　　杜文镜回过神来，对着同窗淡淡的说道，“小弟明年不打算下场，还要打磨几年。”　　“什么？”在座的人都挺吃惊的，明明学里的先生都说了，要是他明年下场的话，把握还是很大的。　　也不管这个雷有多响，杜文镜对着大家点点头，就起身告辞了，“天色不早了，家母独自在家，小弟委实不放心，就先行一步了。”　　尽管林薇熟门熟路的奋力叫卖，可是买的人真的不多，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堪堪卖了一小半，小毛豆有点丧气，以前姐姐的包子跟馒头可是回回都卖空的。　　林薇虽然也有点失望，不过也没办法，生意刚开始都是这样的。　　感觉眼前一暗，林薇还以为有客上门了，笑盈盈的抬起头来，一看竟然是个老熟人——杜文镜！　　“你怎么在这里？”　　杜文镜指了指旁边的酒楼，“几个同窗约在这里聚聚，你卖完了嘛？要回家嘛？”　　林薇眨了眨眼，在心里飞快的算了一笔账，刚刚卖了大约了二十文，自己这堆鸡爪子也就出了十来文，加上乱起八糟的调料，行了，没有赔本，再说了有这么个美颜小正太送自己回家更不亏了！　　“回，回！”林薇连连点头，手脚麻利的把摊一收，推起车子，就拉着小毛豆跟在杜文镜后边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三人出了夜市，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一时之间有点过去安静，林薇刚要开口，就听到杜文镜淡淡的声音传来，“你们俩就没有大人陪着？”　　林薇微微一笑，“我爹他身子骨不好，我们就自己出来了。”　　“杜小哥，你不也没有大人跟着嘛？”　　杜文镜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扔下一句话，“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两个总归是不安全。”　　林薇笑嘻嘻的点点头称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自己也知道今晚上确实有点过了，她对着小毛豆抬了抬下巴，又点了点木盆。　　小毛豆秒懂，拿了一块荷叶包了几只鸡爪子，“杜大哥，你尝尝吧，我姐刚卤出来的，可好吃了！”　　杜文镜本来死活不要的，可是耐不住肚子饿，今晚上的菜自己基本上没吃几口就先出来了，一声咕噜声不光把小毛豆跟林薇逗笑了，他自己脸上的高冷也挂不住了。　　“那，我既然接你们的吃食，我就把你们送回家吧。。。”杜文镜忍着脸上的火热才把这句话说完。　　林薇笑着点头，她害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话，这个小正太又跟上次一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