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实打实是个旱年,自打开了春就没下几场雨,河里也干涸的厉害,码头上船都不敢停近了,怕停到岸边上船搁浅了。城外边那些庄头老百姓们为了给地浇水的事已经不知道干了几场架了。 这天是又热又干,八月份里,一滴雨也没下,林家附近的那口井都快干了,现在用水都是按人头算,一天给多少水是一就一的。 相对的,最近粮价飞涨,林薇去粮铺里问了一下,米面的价格蹭蹭的往上涨,一天一个价,以前林薇买一石大米也就八百文,现在一贯钱都买不到,可就这样买粮食的人都能把铺子挤满了,每天放出的米没一会都能被抢光。 这时候林薇不得不感叹林老爹的老道,看看要不是他的先见之明,自家怎么会屯粮,要不现在自己估计也跟这些人一样了,天天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不过相比起林家,杜家的粮食就不够看了。杜氏基本上也是吃多少买多少,后来杜文镜点了廪生,每月发六斗米粮,可是家里又添了四口人之后,这点米就不够吃的了。所以最近这几天她天天派贺康贺泰两个小子去粮铺里抢粮食。 林薇来了几回,回回都见她愁眉不展,刚开始还以为她这是看科考将近,担心杜文镜呢。后来还是贺家的说漏了嘴,自己才知道杜氏的困扰。第二天就给她提了一袋子米来。 杜氏当然不能要她的粮食,很是推辞了一番,“快拿回去,这可使不得!”林家的情况她也算清楚,估计也拿不出多少粮食来。 林薇偷偷一笑,凑到她跟前小声说道,“杜婶你拿着就行,我家里可是备下不少呢!我爹年前的就说这天儿可能会旱,就让我买了不少粮食。” 不是林薇吹,她家的粮食估计节约点都可以吃到明年,整个窖都满满的。 杜氏还是犹豫,不过想到自家马上就要跟林家结亲了,最后还是收下了,顺便还调侃了一句,“那行,就算是你的嫁妆了,到时候你单人过来就行了。” 林薇被说得小脸一红,抿着嘴笑了一下,低下头不再言语。 杜氏难得见她露出这小女儿的娇羞模样,之前一直是大大方方十分爽朗的人,现在看了还挺新鲜的。 看够了西洋景,杜氏也不再逗她了,开始唠叨起杜文镜,按理说昨天就考完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这时候的乡试要考三场,一场考三天,而且还要提前一天进场,这么算起来的话一共就要考十天。 这十天里的吃喝拉撒都要在贡院里解决,而且这天又热的很,着实不好熬。 要知道在贡院里也就只有些许的吃食而已,别的什么的都不让带,所以每年都有不少考生因为风寒、拉肚子或者是中暑死在里边。 依着林薇看这些人就是傻子,明知道身体扛不住,还不赶快出来,非要在里边死扛,身体是自己的,命是自己的,难不成考试还要比命重要!?大不了再等三年嘛! 可是放到那群书生身上,举业真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杜文镜就是这种情况。 考到第二场结束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身子有点不适,肚子里隐隐约约的有点难受。可是连两场都发挥的很好,第三场自然不能放弃。 不过到了晚上就开始拉肚子,脱水,整个号间里弥漫着一股子恶臭味。 杜文镜思虑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能撑过去,还剩下三天了,自己平日里身子骨结实的很,三天应该没问题。 结果到了第三天不止是拉肚子这么简单了,头晕目眩,浑身冒冷汗。 本来今年大旱,天儿比往年都热,加上这号房里又狭窄,只有转身的大小,闷热得很,连点风都不透。杜文镜所在的这排号间里已经有不少人生病出去了,细细望去已经空了不少位置了。 杜文镜把自己的手掌都掐出血了,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头脑冷静。灌下去两大杯热水之后,就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勉勉强强写完,读了一通,大体满意才提前交卷。 就这样走到半路的时候都是叫人背出去的。 林老爹就在窝在贡院对面的茶棚里,每出来一个人都带着贺三挤进挤出,看看是不是自己那未来女婿。 这一次自己还在半路上,就听到已经挤进去的贺三大喊,“老爷,老爷,是少爷!” 心都哆嗦了,林老爹什么也顾不上,脸红脖子粗的朝着里边喊道,“快背上找大夫!” 等真见到杜文镜的模样,林老爹心里就是一沉,脸色蜡黄,浑身消瘦,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了,要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自己都怀疑这人。。。。。。 在心里连连呸了两声,闺女还没嫁过去呢,可不能当望门寡!林老爹急的拉着贺三就往大夫那里跑。 每回乡试,每回都会有考生出现这种情况,后来干脆直接有大夫守在贡院门口,以防出现医治不及时,考生殒命的情况。 大夫把脉的时候,林老爹就在心里各种求神问道的,希望这满天神佛保佑自己这未来女婿,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考不上不要紧,人没事就行! “中暑加吃坏肚子,幸亏出来的早,要是晚了就危险了!”那大夫一边开方子一边跟林老爹絮叨,“今年这天邪门儿,咱们在这里都热的直冒汗,别说在里边了,今年被抬出来的学生比前两年加起来的都多!” 林老爹听这话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他害怕杜文镜提早出场没有考好,对他小声安慰道,“孩子,没事昂,身子重要,这举人还可以再考嘛!” 杜文镜微微颔首,他现在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也不能告诉林老爹,自己其实考的还不错,虽然提前交卷了,但是依着自己看还是可以的。 不过就这一下杜文镜的身子确实伤着了,在床上休养了七八天才缓过劲来。 他们从青州城赶到济南府的时候,到的比较早,选择的余地比较大,林老爹跑了半天,选了一家条件不错、价格也合理的民宿,独门小院,安静的很,也没有人打扰,省的住在客栈里经常被人敲门,要求切磋技艺啥的。 为防止外边的饭不干净,这段日子都是林老爹的亲自做饭,伺候杜文镜吃喝,有时候闲的没事,林老爹还会出去出摊儿,打听点新鲜事,比如哪里来的考生,是什么莱州城的案首,又比如哪个考生文采很好,在酒楼里斗诗赢了,又比如说这次主考官是谁,这些听回来都讲给杜文镜听,方便他了解外边的实况。 当然杜文镜也是很有名声的,青州城的案首,谁不想认识,可是大家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甚至都怀疑这次他人没有来。 还是杜文镜身子大好之后,才走进山东府一众才子的视线里。 同样杜文镜对这些人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次见了才把人名跟长相对上。 自古以来这些文人墨客凑在一起,都是相互恭维一些,然后就是对诗斗文,博个好名声,或者就这时政实事大谈特谈,偶尔意见不同还要争辩一番。 这两三个月下来,数着登州城跟兖州城的案首刘畅跟吴思最有名气,几次跟别人斗诗辩文都夺得魁首,而且他俩争辩的时候差不多打个平手,只不过两个人脾性不合,身后个跟着一帮小弟。 杜文镜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言语上的一时争锋并不代表什么,重要的能不能中得举人,以后考上进士。 不过其他人显然不是那么想,杜文镜今年才十四岁,放到这群人里年龄最小,他的名头又响,十四岁的秀才老爷,放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受到重视的存才。头他一出现,就有不少人挤过来打招呼,看他就跟看西洋景一样。后来所以只要他出现,就要上辩论场,每次有人说完就会看着他说道,抑光兄以为如何。 最关键的是他这回还提前从贡院里出来了,很大一部分人都觉得他没有考好,没喝醉的时候都装的挺好的,一口一个抑光兄叫着,恭维的话不要钱似的说出来。可是一喝醉了,很多人就憋不住了,略带同情的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什么不要紧,你年纪还小,等上三年一定可以高中,什么让他回去好好保重身子。 杜文镜每回都是笑得点点头,也不辩解,随着那些人去说。就连林老爹也时常在他回来的时候,跟他说,让他不要灰心,这次考不好,没关系,下次在努力就行。 不过这时候他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家里,城中米粮价格上扬,自己可是注意到了,这还是府城,估计青州那边更加严重些。 自己虽然是廪生,一个月有六斗米粮,可是现在家里有六口人,其中就有四个男的,这些口粮肯定不够,这还不算林家那五口人。 他越焦虑,林老爹也越是担心,天天变着法的安慰他,还时常去街上买些平日里毛豆喜欢的吃食带给他。 这还是杜文镜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父爱,虽然这是自己的未来岳父,心里总有一些难言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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