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蜂拥的人群里,时不时蹦起一串糖球和一张吐着舌头的笑脸,墨玉边走边回头蹦跶,“小姐,那两个公子还在那愣……” 话还没来及说完,头就被掰了回去。 “快别蹦了!” 眉翎拉上墨玉疾行了几步,心头犹有些惊悸。 云骓?好雅致的名字,只是那样的一匹烈马,怕是不输西楚霸王的踏雪乌骓。 从她驾上的那一刻便知,这样的马,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即便是她父亲的战骑恐也不及它,如此,那马主人的身份,便可想而知了! 她一个顶着旁人名号的通缉犯,当街策马已是极不妥了,若叫江逸得知,只怕要命丧半路,更遑论又撞上这人,他…… 眉翎忖思间不经意的回目,只匆匆一眼,穿过攒动不息的人流,那俊挺依旧的身姿,伫立在川流交织的街道中央,竟让扬州城一春的富贵风流,延绵成了背景。 心念一闪而逝,她茫然的收回了目光,渐渐涌入人群。 繁华街肆人潮百里,在片刻惊心的静寂之后,车马喧嚣又如潮汐倾覆而来。 身旁人垫了垫脚尖,手往眉眼上一搭,乐呵呵的问道:“看不见了,看不见了,七哥!你还能看见么?在哪?在哪?” 男子目光寥寥的望向人群,犹未理清忽然悸动的心绪,一声抑扬顿挫的音调已先于他叹了出来,“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呃?九弟你也……” 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导致声音有些微颤,“嗯啊嗯啊,七哥,我终于遇见这个人了。” “嗯啊?你也……她?” 果然是呆傻兄弟,眼神的交流和对话都有些迷。 男子正不解,一张十分惊叹十分幽怨的大脸凑来,一根手指劈头盖脸的指向云骓。 语气是痛心疾首,“这匹顽劣的,骄纵的,野性的烈马,终于有第二个人……” 神情是不堪回首,“我非好好的……” 一骨节匀称的手卡着话点扬起,无声的打断了痛诉,“行了,行了!九弟,你们俩的恩怨情仇……” 罢了,好像也只有怨愁,没有恩情。 他们俩的故事的前因后果总结起来,不过是他要驾它,它不肯,他甩鞭,它甩蹄,结果,险些伤到了前者的…关键部位! 男子想着,淡淡的语调隐着深深的无奈,“你不是说,不跟畜生一般见识么?” 男子说罢,决定尽快隔离两个冤家,他刚牵上云骓,马下一声踢踏,他不经意的低头,先是一惊,而后一双眸子前所未有的收紧。 ‘不跟畜生一般见识’的人‘我’了半晌还没‘我’出来,眼前衣影一花,男子已不知去了哪。 扬州长街,繁华中央,一疾奔的身影似一瞬涌入人海。如此心急,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的是人还是玉? 望断街头巷尾,也再未寻觅到马上那抹身影,当他再次低头望向掌心的半块玉时,一双剑眉霎时拧作一团。 “七哥!” 追来的人吭哧着把整个臂膀都往男子肩上一搭,一口粗气没喘完,眼先睁圆了一圈,“这是那姑娘的…玉?怎么,这么…” 话痨的人一时竟有些词穷,不过,这也不是关键,他顷刻已找到了重点。 “没想到人走了还有玉可以看啊!哈哈!话说回来,七哥,我还第一次见你看一个女子看这么久的。我说怎么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呢,诶!你说你方才想问她芳名,你怎么不问呐?你不问我,我可以替你问呐?你是不是后悔了……” “九弟” 微沉的音调碾断了聒噪声,惯常有风度的人也忍不住搐了搐颌角,“你知道杨修是怎么死的么?” “杨?修?” 随飘飘然的音线飞起,迷茫的眼神搜寻向天空,在眼里画了无数朵云彩之后,倏的打回地面,“他怎么死的啊?” “他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话太多!” 男子说罢,身旁霎时噤声,然而也只安静几瞬,正色厉言高亢的传来,“七哥,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今日时间紧急,还有要务在身,恕臣弟一忍再忍,实在不能放任你在这继续看下去了,快走吧!” 尾音落,又夹杂着一句蚊讷的嘀咕:“杨修是谁啊?” 扬州城的车水马龙似海潮翻涌,两人的身影也转瞬泯然。 *** 日落花色含烟,刺史府庭院里,满院玉白的夹竹桃倚墙而植,即便是雪蕊芳姿,也独有一抹清丽的妖艳。 这有毒之物,确是格外美丽。 刚自街肆归来,两个姑娘缘着竹影芳菲而行。 “想不到刺史是那般的……” 眉翎在眼中含糊的描摹着刺史,那快装不下眼眶的轮廓,墨玉在一旁一口咬下个糖球,酸得她眯眼一鄙,毫不客气的挑起糖葫芦的竹签,指点道:“土圆肥矬!” 啊?眉翎环视着府中的景致无声笑起,“不过,这府院中的风物倒确是别有一番……” 难得怡然的神色是乍如闪电般,无声的断在雅致二字中的。 在刺史府中几个匆忙路过的侍卫身后,两个姑娘再无一丝声响,那一路肆无忌惮的龃龉,能顿时笼罩住一切。 “这几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睡觉了。” “据说押的是朝廷战犯,你还敢睡觉,当心一觉睡醒,把命给丢了。” “不过是雁山抓到的几个叛军,听闻也就是路过扬州而已,有的是朝廷军官,至于把我们小府兵也折腾上么?” “呵呵,我看这阵仗有点明堂,估计没那么简单!不过顶多两日就押走了,我们还是警醒着点吧。” “……” 永远也不需要记起,因为永远也不会忘记。 雁山!这两个字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瞬间挑起眉翎心底最隐秘的神经。 啪的一声响,一截花枝碎断,半串糖葫芦甩在地上兀自溜溜的滚着尘土,夹竹桃下仅剩花影自怜,天色,似蓦地就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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