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有劳了!” “呃不不不,应该的,应该的,江小姐,好生将养,快留步,留步……” 军医来时,天色尚明,而在他如履薄冰般的望闻问切了近几个时辰之后,漫天已缀满星光。 墨玉说的话,眉翎本是不信的,只是这般折腾几个时辰之后,她有些相信了,因为军医似乎……格外的怵她,否则,她出来送他,他怎么会一路躬礼一路退,差点没跌几个跟头。 这反了吧?难道不应该是她谢他? 所以,她觉得,墨玉可能恐吓过他,嗯,她丝毫不怀疑,墨玉干得出这种事情。 而且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依墨玉所言,她中的毒是军医所解的,可她与军医不过闲聊了几句,却强烈的感觉到,军医对解毒一事噤若寒蝉,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是有些说不出的畏怯。 可能,墨玉说的话有些太过了,得找个机会道个歉!眉翎便是这么望着军医避瘟神般一路小跑的离开,无奈的生出些感慨。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送到了中院,西天,已卧一泓明月。 远处奇石嶙峋掩映水榭风亭,朱红八角檐牙飞翘,碧水缘阶而绕,在夜风中渲成一幅万绿丛中,一点睛红。 这刺史府的夜色,景致更是嫣然,只是来了数日似轮番打了几仗的人还无缘一看,眉翎想着,足下已缘灯而行。 一路绢红曲折逶迤向风亭,一轮圆月浮波,满塘星碎琉璃。 莲色摇曳于潋滟水光之中,鼻翼暗香脉脉间,逸过丝缕素馨,不若花露浓,不似龙涎烈! 这淡香,竟透着几分熟悉的暖意,却一时想不起在哪相遇过?这般寻觅的走着,直到一华贵清逸的背影豁然入目,眉翎才蓦地想起什么。 玄色云纹游逸于笔挺的缎袍之上,墨发束垂落如紫烟,长身负手而立,风过花摇,光是那一身的矜华气度于镜花水月之间,已是独占风流,更不必说他款款的回过首来,似忽的,就凝固了时空。 仍旧是沉默,不同于扬州长街上那策马依偎时,一丝说不清的暧昧,眼下风摇花动间,反多了几分清隽的旖旎。 眉翎发怔的望着那总不期而遇的双目,没有惊世骇俗的念头,只觉得那双眼睛似盛满了月光,映着自己如姣花照水,一时竟出神的挪不开眼。 不知愣了多久,是直到触到对面眼角眉梢的笑,眉翎才恍然意识到,无拘无束太久了,这人的身份,她该行个怎样的礼,是一揖到地,还是……? “七王爷!” 堪堪微蹲,一手已朝她虚扶来,“江小姐不必拘礼,这不是在宫中,你唤我七爷便可。” 七爷?这称呼,怎的似在梦里也唤过,眉翎抬目迎上他浅笑。 “风亭月榭,莲池水韵,洛雪缘灯至此,希望没有打扰到七爷。” “水荷清香,本王也是闻香而至,能与江小姐一同欣赏实为有幸。” 这一附一和倒也大方得体,周遭绢灯剔透暖玉生辉,与碧波水韵堪堪平分了夜色,良辰美景,奈何赏的人,心有旁骛,且清香不假,只是,这荷嘛就……? 一念及此,眉翎心生一计,与其暗自揣测,不如探上一探,“不知七爷可知……这莲花,是有别于荷花的?” “哦?” 俊眉微挑,他笑靥如常,“本王对花不甚精通,依江小姐之言,这竟……不是荷花?” 清音落,寂默几许,一阵晚风拂过,揉皱池面一层涟漪。 两人各自不语,半晌,眉翎悄悄侧目,见身旁人依旧恬然赏花,似她投石问路,石入深潭未起半分波澜,这般疑惑着,她也仍作娴静赏花状,只似有意若无意的道了句:“七爷既知此花非彼花了,不问缘由么?” 夜风撩过红莲,空气里乍然就起了丝沁人心的花香,还有,一声音色清润的笑。 “嗯!相较不耻下问,本王则更喜欢,洗耳恭听。” 说者依旧语笑阑珊,面上无分毫破绽,本是寻常的叙话,只是眉翎心下明了,无论是在洞涧里还是扬州城上当街策马,她的言行举止,都绝无可能是那个病娇孱弱的相府小姐,江洛雪。 而这些,却都无可挽回的曝露在这位七王爷眼下,再加上她方才明显的诱问,她不信,他听不出来话中深意,那么,他言下之意是…? 她不说,他不问? 唔!这战术算是敌不动,我不动么?眉翎微微莞尔,那可惜了,她也更喜欢…洗耳恭听! 远处忽而有人影攒动,自然不是来找她的,她只顺势欠身一福,“恕洛雪今日唐突,七爷还有事,洛雪就不叨扰了。” 话音未抹,人已转身,本是势均力敌的一来一回,到头来,终是有人先沉不住气了。 一直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紧追着伸出,人倒也憋着没说话,只将目光流转于花与美人之间,静默勾唇。 不过须臾,手仍垂在半空,某人唇角忽而弥开的笑,艳过一池的红莲,想她方才衣摆轻轻擦过他的,转身回眸,一颦一笑摇曳星云。 “等七爷想问的时候,洛雪一定知无不言。” 哑声目送远走的绰影,一向运筹帷幄进退有度的人,竟不想这番诛心,自己输得这样的快,还是说,谁更在乎,谁先输? 我只知此花非彼花,却不知你是…?你是要给本王答案,还是…? 返身凝眸一池莲花的人,眼底清浅的笑中无端逸过几分薄愁。 “七哥!” 不用回头,光是听这花枝乱颤的音调,便可想象身后那精彩异常的神色。 “臣弟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我方才怎么见江小姐朝我施礼时笑靥如花,含羞带怯啊!” 七爷一抄手,朝一池莲花叹了口气,了然道:“九弟你自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不问时间,不分场合,不管对象,夜黑风高,四下无人处,对人家一陌生姑娘笑的比春光都灿烂,那我想人家就是碍于你的身份,也要配合一下吧!” 这话九爷是足足消化了半晌,才将眉目一攒,头一凑,不甘心的追问:“那七哥方才跟她聊什么呢?” “花咯!”某人想也未想,落索的指了指水中花,“诶!九弟,你猜猜看这是莲花还是荷花?” “当然是莲花啦!” “⊙▽⊙?” 某人生平头一回对另一人生了丝敬佩,然而也只敬佩了一个流星划过的闪烁。 身后人已围着他肩膀兜转了一圈,袖子一拂慢条斯理的仰首望月,似要吟诗作赋,“我每次进宫给皇后请安,都会顺便陪各个宫中的莺莺燕燕赏花啊,御花园什-么-花没有啊?” “诶!七哥,不是我说你啊,你问我真是问对人了!嗳,我跟你说这怎么辨别啊……” “停!” 再好的风情,也经不起败坏,叫某人连温存都来不及,眼一闭,抬手打住,半晌才憋出一句,“本王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 双手一背无语离去的人,只行了几步,身形又没来由的顿住,回头问道:“九弟,你不是来跟本王说如何赏花的吧?” “哦!七哥,京中有密报传来!” 九爷一凛,两人目光微触,笑意顷刻冷寂,两个身影极快的淡入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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