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事关皇嗣，无论康熙还是皇后，都不敢耽误。没等问明情况，皇后急忙下令，宣太医院当值太医与擅长妇科的速速赶往景仁宫，又叫人去请惠嫔、荣嫔两位生过孩子的前往景仁宫帮忙。叫了几个有经验的老嬷嬷飞奔赶去景仁宫协助贵主贵人。唤来方才闯坤宁宫的宫人，问景仁宫到底何事。那宫人给吓怕了，方才闯宫之时，全凭一时着急，如今只顾磕头认错，说是主子流了好多血，其余的，再也说不出别的。皇后问她怎么一个人出来，宫规应两人以上同行，她只是满头流汗，春寒料峭之时，棉衣竟然都湿透了。皇后知道一时问不出来，唤来两个大力太监，命送到偏殿好生看守，不可断了饮食，别叫她乱走乱干别的，以便回来后问话。接着，皇后轿子备好，便要赶往景仁宫。　　　　康熙看皇后不一会儿安排妥当，并且坐了轿子打算亲自前往，劝道：“也别太劳累了。贵妃宫里的，让她练练手也好，省得整日里胡思乱想的。”　　　　皇后看康熙只派了太监查看，自己依旧打算回乾清宫，顿了顿，皱眉劝道：“圣上，贵妃到底年轻不经事，看刚才那奴才，触犯了宫规一个人跑了出来就知道她已经慌了神儿了。臣妾斗胆，请您顺路与臣妾一同瞧瞧。若是贵妃给吓坏了，有您镇着，臣妾也好专心看顾贵人。”　　　　康熙想想也是，贵妃本就娇气，这边皇后也没生养过，总得有个懂情况的人镇着。只是，心里惦记乌雅贵人善解人意是一回事，一国之君跑去看一个小产的贵人，多少不合适，便道：“朕就不去了。皇后放心，朕叫人请太后宫里老嬷嬷来协助你。”　　　　皇后无奈，只得道：“谢圣上。臣妾先去看看，荣嫔离的近，想必，如今已经到了。一会儿惠嫔到了，臣妾也有帮手。”　　　　康熙点头，说声事不宜迟，叫皇后銮驾先走。皇后十分不肯，康熙只得先行回了乾清宫。皇后这才紧随着起动。众人紧赶慢赶，穿过景和门，便进景仁宫。皇后轿子一路疾行，穿过前殿，到后殿外，见一众宫人穿梭往来。后殿东暖阁外，荣嫔果然已经到了，正拉着一位太医问话。看见皇后銮驾到了，荣嫔急忙小跑着前来迎接。　　　　皇后下了轿子，挽住荣嫔的手，问道：“情况怎么样了？孩子可好？”　　　　荣嫔不敢直说，指着太医问话。那太医年近半百，乃是太医院有名的妇科圣手，名赵启元。赵太医疾步近前行礼，皇后顿住脚步，道：“免了，情况如何？”　　　　赵太医磕头，汗从头顶顺着脸颊直流而下。皇后叹道：“实话实说，本宫听着。”　　　　赵太医再次磕头，道：“贵妃身体本就娇弱，怀了身孕又不知道，吃错东西，怕是，怕是孩子保不住了。”　　　　皇后一个踉跄，喝问：“谁？谁的孩子保不住了？”　　　　赵太医只得再次说道：“贵妃腹内龙子，怕是已经没了。”　　　　皇后闻言，眼前一黑，桂枝急忙紧紧扶住，掐一把手心，“主子娘娘，您可得挺住。想想大人孩子！”　　　　皇后心中后悔不迭，早知是贵妃出事，无论如何，也得把康熙拉来。这倒好，事后贵妃稍微歪歪嘴，一国之母就成她出气的了。可惜时不我待，皇后只得吩咐景仁宫太监三德子与坤宁宫太监多福赶往乾清宫、寿康宫报信，无论如何，得让人知道。　　　　荣嫔扶着皇后，问：“嫔妾赶到，还未见贵妃，就听闻此噩耗。”　　　　皇后拍拍荣嫔胳膊，宽慰道：“你能这么快赶来，就是不易了。快，与本宫一同去看看贵妃。”荣嫔领命，紧挨着皇后进了东暖阁。宫人挑开帘子，就有一贵人装扮女子上前磕头。皇后看一眼，叹道：“乌雅贵人，你也是糊涂，你还怀着身子，这儿哪里是你一个孕妇该来的地儿。赶紧回自己屋去。”　　　　绣安磕头，含泪道：“奴才刚看了贵妃，已经疼晕过去。太医方才说，血刚止住。怕贵妃醒来心里难过，奴才在跟前陪着，好歹多个宽慰的人。”　　　　荣嫔夭折四个孩子，对此深有感触，赞道：“是个有情义的。”　　　　皇后却骂道：“你进宫伺候也有十几年了，怎么这么分不清轻重。贵妃身边自有人伺候。你若是在这边磕了碰了，再出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让贵妃再心痛一次。记着，你的孩子生下来，就是贵妃的孩子。保住了自个儿身子，就是对贵妃最大的宽慰。回屋去吧。”　　　　说得绣安双目淌泪，只得起身，委委屈屈擦了脸，躬身告退，扶了小宫女出去。皇后看里外还算有条理，吩咐了几句，便带着赵太医进里屋，看看佟贵妃。　　　　一面往里屋走，就听荣嫔一面赞道：“到底贵妃会□□人，我刚进来时候，就是贵人在安排里外。虽然瞧着忙乱，却井井有条。”　　　　皇后点头，进了里间，就见贵妃身边大宫女秀宁跪在一旁，给贵妃擦冷汗。佟贵妃脸朝里躺着，一头秀发铺在枕上，一只手露在被子外头，手指略屈，眼见的苍白无力。皇后疾走近前，坐到床沿儿上，叫几声：“妹妹，妹妹？”看贵妃不应，转头问秀宁，“你们主子几时昏过去的？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　　　　秀宁哭道：“主子早上起来就没精神，一早上没吃饭。中午刚吃了饭，不知怎么的，就说不舒服。太医没到呢，就晕了过去，流了好多血，将将止住。奴才只得叫人去坤宁宫告知主子娘娘。还是乌雅贵人来了，帮着给贵主收拾了床铺，换了衣服。刚才一直冒冷汗，铺盖都要湿透了。”　　　　荣嫔站在一旁，轻轻闻闻，一股血腥味儿，心知不好。扭头看太医，赵太医站在屏风外，静等询问。皇后又问几句秀宁，只得贵妃只吃了份例菜，别的也就添了一碗米酒汤圆。还是乾清宫送来的。看贵妃还未醒来，只得唤太医来诊脉。赵太医进来，刚坐到床前小马扎上，就有宫人禀报说太医院院正孙太医带着王太医、马太医来了。　　　　皇后急忙叫进去，看孙太医带着王太医上前，赵太医站在身后，马太医只能靠屏风跟前挨着，皇后皱眉，嘱咐荣嫔，“你叫人去看看乌雅贵人，若是无事，请她来旁边屋子也跟着诊脉，忙了一阵，别受了惊才好。”　　　　荣嫔点头，正要出门安排，惠嫔也来了。于是荣嫔带着马太医出门，去给绣安瞧瞧，惠嫔陪着皇后坐在东次间大炕上，听太医们会诊。一时康熙赶来了，进来一看，贵妃一张脸已经是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了，坐在床头，握住贵妃的手，默然叹息。　　　　皇后领着惠嫔站在一旁，荣嫔带着马太医赶来，进了屋里，看康熙也在，大气也不敢出，挨着惠嫔站好。　　　　半晌，孙太医才带着几位太医进来磕头，嘴里只说臣等无能。康熙抬眼，看了看几个人，再看惠嫔、荣嫔紧挨着皇后站着，幽然叹息道：“皇后累了，回去歇着吧。”吩咐惠嫔、荣嫔，“你们也都跪安吧。”　　　　皇后上前一步，劝道：“圣上宽心，贵妃还年轻，孩子——早晚会有的。如今之际，劝她凡事往前看，养好身子要紧。”　　　　康熙点头，“皇后说的是，孩子总会再有的。”　　　　皇后接着说：“圣上政事繁忙，还是臣妾和惠嫔、荣嫔在这儿陪着贵妃吧。”　　　　康熙握着佟贵妃的手，看她昏迷中还在轻轻□□，摇头道：“如今她身边离不开朕，还是朕陪着吧。你事也多，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朕自会叫三德子请你。”　　　　皇后应是，又问是否留惠嫔、荣嫔在景仁宫帮衬。正说着，外头吴思德进来，隔着屏风通报：“寿康宫里老嬷嬷来了。”　　　　康熙与皇后急命传进来，就见门口光线一暗，来了四位精神矍铄的老嬷嬷，约莫四五十岁。几人进来对着康熙与皇后行礼问安。康熙一看，乃是自己小时候就陪在太后身边的人，柔声道：“几位姑姑请起吧。今日之事，劳累几位姑姑了。”　　　　为首春嬷嬷答话：“给主子当差，当不得劳累。太后主子听说景仁宫出事，着急的不行，叫奴才们先来，她老人家已经在路上了。”　　　　康熙一听这话，急忙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嘴里道：“怎么能劳动皇母亲自前来，贵妃哪里担得起。”　　　　皇后也急忙跟上，惠嫔、荣嫔对视一眼，抬脚跟着走了。留秀宁与景仁宫几个小宫女在佟贵妃身边。几个小宫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个个吓得够呛，指靠不上。秀宁只得一个个抓来，吩咐烧水，换新被子，一阵忙碌。看着贵妃隐隐有苏醒过来迹象，秀宁抹了一把眼泪，跪到床前哭泣，“主子，您赶紧醒吧。您看看，这宫里谁才是真心服侍您的，谁是黑了心肝的。您倒是看看啊。”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捂着帕子忍痛不提。吴思德不好劝，托着拂尘到外头请几位太医商量方子，给贵妃补身子。　　　　康熙赶到景仁宫门口，太后銮驾已然到了景仁门。康熙亲自上前躬身行礼问安。太后看是康熙来了，扶着宫女的手下了轿子，问道：“怎么，听说是贵妃不舒坦了？说的吓人呢。”　　　　康熙只得把太医的话说了。太后伸手，康熙与皇后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太后道：“得了，那些个太医说话，总说一半留一半。哀家是不信他们的。你俩带我去瞅瞅。真是的，前几天看着还好好的呢。”　　　　康熙急忙拦着，道：“她一个晚辈，哪里当得起皇母亲自去看。等她好了，让她去给皇母磕头，那时再看也是一样的。”　　　　太后道：“哀家不止是看贵妃。还得看看那位新贵人，不是说也怀了身子？都在一个宫里住着，可得小心。哀家年纪大了，就指着你们给哀家多添几个孙子孙女呢。看看这事儿，还不知道呢，就没了。”　　　　康熙看皇后一眼，皇后柔声劝道：“皇母不必担忧，贵妃还年轻，孩子早晚会有的。就是那位乌雅贵人，媳妇也已经叫太医给她看了。一会儿唤了太医来问就是。”　　　　太后扶着帝后二人往里走，嘴里对康熙说：“你媳妇办事，哀家放心。唉，可惜了哀家的小孙子哟！那个新贵人呢，可得照应好咯。”　　　　皇后一面应是，一面唤来荣嫔、惠嫔，叫她们一个到偏殿去瞧瞧乌雅贵人，一个到后殿去守着贵妃。　　　　不多时，到了后殿正间内，有景仁宫大太监吴思德前来磕头。皇后扶太后坐到佟贵妃往日起居大椅子上，太后看一眼，说道：“起来吧。”　　　　看看宫里还算有序，便要去看贵妃。康熙劝阻不过，只得与皇后扶了太后往东耳房。太后拍拍康熙的手，道：“你政事繁忙，先回去吧。这儿有哀家跟你媳妇呢。”　　　　康熙看一眼皇后，皇后点头，这才道：“儿臣先回去了。皇母看看便回吧。这里留皇后安排就是。您的身子骨要紧。”　　　　太后笑道：“哀家知道。总归不能让后宫之事，叫你分神劳心。”　　　　康熙只得躬身行礼，转身出门。　　　　这边太后扶着皇后往里走，惠嫔带着人打帘子相迎。太后站在屏风外头往里瞥一眼，瞧佟贵妃晕倒在床，似有□□之声，叹口气，“可怜见的。”竟不进去，扶着皇后出来了。　　　　皇后只得托惠嫔好生照料，陪着太后回正间落座。刚坐下，就听外头有人向康熙请安，似乎是荣嫔声音。太后皱眉，“怎么，你们主子还没走呢。”　　　　荣嫔挑帘子进来，笑着回话：“太后主子，外头乃是乌雅贵人，在给万岁爷请安呢。故而耽误了些时候。”　　　　太后听见，问：“就是那个怀孕的贵人？孩子可好？”　　　　荣嫔道：“方才马太医诊了脉，说略受些惊吓，幸好未动胎气。”　　　　太后道：“如此就好。可怜见的，你们主子身上龙气重，多跟她说说话，对龙嗣有好处。”　　　　皇后看一眼荣嫔，嘴里道：“还是皇母知道的多，后宫里头，有龙嗣的后妃，还是太少了。媳妇往后多多注意才是。”　　　　太后点头，拍拍皇后的手，宽慰：“你是个懂事的，皇母一直都知道。”说着，听见外头康熙要走，便也起身离开。皇后与荣嫔急忙搀扶着，里头东耳房惠嫔也赶过来恭送。一众人刚到门槛，就听里屋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紧接着，便听见秀宁大喊：“主子，主子，主子您醒醒啊！”间杂着小宫女大喊“太医”，外头太医急忙进屋。皇后赶紧扶太后到一边，一旁桂枝领着坤宁宫宫女，以免冲撞。院子里，康熙也不敢走了，转身折了回来。　　　　还没等太医进东耳房，就听佟贵妃痛哭大骂：“乌雅绣安，你还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