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南卡缓慢的爬起身,脑袋里像有一窝正扑棱着翅膀乱飞的麻雀,晕晕沉沉的,连伸懒腰都伸的格外吃力。 艰难的下了床之后,她吓了一跳。 那个靠着床沿抱着双膝,看起来是在闭目的养神的家伙,怎么那么像迦罗呢? 在脑袋飞速转了一圈后,南卡惊恐万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呐!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深更半夜跑到他房间里发酒疯,霸占了他的床,好像......还往他嘴里硬塞了几块点心来着。 完了完了,迦罗一定会以为她是个以权谋私的大变态,这下,让他娶她的事,估计连窗都没有了…… 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套上外袍穿上鞋,南卡决定发扬布萨家的优良传统,赶紧逃离“事发现场”,不走,难道等他醒来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她么? “主人……您醒了?” 刚跑到门边,就听身后传来迦罗的声音。 中了定身咒似的顿住脚步,南卡从脸上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然后回过头,“早上好啊……” 迦罗睡眼惺忪神色疲惫,看得南卡不由得内疚起来,说来说去,还是让他在地上睡了一夜。 “您要回去了么?”迦罗立即起身,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歉意,“奴不知您来前喝了酒,未能及时将主人送回去,是奴的错!” 握在门把上的手稍稍松动,南卡低下头避开迦罗清澈的眼神,尴尬道:“没有没有,是我不好,喝醉了就喜欢到处乱跑,给你添麻烦了......你再睡会儿吧,待会儿我让锁儿来叫你。” 嘱咐完这些,她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但往外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这床我已替你睡过了,所以不算是新床,以后就别在地上睡了……” 迦罗正脱着里衣,南卡这一折返,吓得他慌忙扑到床上挡住身体,等他再回头时,门外的人已经走远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那块疤...... 迦罗眼眸一暗,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真像南卡说的那样,她只是喝醉了到处乱跑,才会跑到他房里的么?那盒点心又是怎么回事? 她昨夜死死拽着迦罗的衣袖,非让他说一说在南边时的事。人虽醉了,思路却异常清晰,听他说的不够详细,索性自己发问,问他霍努土司家有多少奴隶,他府上的奴隶是不是都过的不好,以及他家的奴隶死后一般会葬在哪儿。 问起这些的时候,她醉意朦胧的眼中闪烁着蜜蜡似的金色光泽,细看之下眼眶竟有些发红。 是因怜悯受苦的奴隶才会如此,还是因霍努土司府上那些奴隶中有她认识的人? 思及此处,迦罗微微叹了口气,明知南卡不是他要找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将她同那位少女联想到一起。 …… 南卡回去后没多久,便迎来了面色凝重的曲丁。 他措辞隐晦却的指出,身份尊贵的她,尚未出嫁就宿在奴隶房里是多么的不合规矩,好在她有着比一般女子更厚的脸皮,不但主动承认了自己的“不合规矩”,还认真问曲丁,是否愿意听她说一说这个“不合规矩”的详细过程。 曲丁老脸一红,最终只象征性说了她几句,便逃也似的走了。 盯着曲丁远去的背影,南卡忍不住窃笑起来。 当年的琼嘉土司,可是狩猎狩到哪儿就能睡到哪儿的,那个时候怎么不见曲丁红着老脸,跳出来说他不合规矩? 同样是土司,待遇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腹诽了几句,正想着要不要叫膳房准备些吃的给迦罗送去时,人就被一把拽进了屋内。 “不是说好了,只执行计划不毁人清白的么?小姐,你太没有原则了吧?” 南卡还没站稳,就迎上了锁儿正义的目光,不知怎地,什么也没做的她此刻忽然有些心虚了。 “我没有……” “否定的话说得这么没底气,如若没有你慌什么?” “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我不过是喝了点酒,没力气回来就迷迷糊糊的在他那儿睡了一宿,我可以对佛祖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紧按住双肩的手终于松开,南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锁儿是被护国寺的武僧养大的,直至十二岁那年才进了王府,她在那种正义感爆棚的地方长大,要是南卡真做了什么毁人清白的事,她必定会大义灭亲,为民除害,毫不犹豫的一掌拍死她。 “这么说,是因你喝醉了没有力气,才什么也没做喽?”锁儿悠哉的坐回到椅子上,说的虽是问句,但语气却万分笃定。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色鬼么?” “第一次见到迦罗的时候,我便觉着你看他的眼神不大对,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他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仅此而已。”既然被她发现了,那就只能实话实话,但也不必全说,点到即止就好。 那些陈年旧事若是被锁儿知晓,她肯定会认为南卡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回唐国。 “那之后小姐打算怎么办?管家已认定你不是在开玩笑,估计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了。” 南卡前脚回房曲丁后脚就到,这惊人的速度足以说明,曲丁在府里安插的眼线比南卡预想的还要多很多。也许他昨夜就收到了消息,只因想看看南卡和迦罗到底是什么关系,才会按兵不动的等到了天亮才找上门。 “不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原本还想着给迦罗一点时间考虑考虑,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是不大可能了。” “倘若他不愿,便只能等着被杀,管家不会轻易放过他,光是媚上惑主的罪名就够他死一百回了。他若不想死就得乖乖配合小姐,我想,谁都不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的。” 如锁儿所料,迦罗真没有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不过他保命的方式更实在一些就是了。 快到正午的时候,南卡安插在曲丁身边的人回来禀报说,曲丁刚去找过迦罗。也不知他同迦罗说了什么,让他主动卸了近侍一职,随后,就被曲丁安排去了马厩,负责照料马驹。 向来主命至上的迦罗,全程没有知会南卡这个正主一声,就直接听从了曲丁的调配,这让南卡颇感意外。 难道说她昨夜,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伤害了他,只是她不记得了么? 之后的几日南卡多次找曲丁“谈话”,他都以“这是迦罗自己的意思”为由,把南卡要说的话给怼了回去。 迦罗那边的情况就更糟糕了,锁儿一连跑了几趟,他都不肯跟她说半个字。 没办法,南卡只能亲自过去找他。 “奴会的功夫只是些皮毛,远不够做主人的近侍。府里许多侍卫,能力都在奴之上,奴是低等奴隶能留下来做些杂活就心满意足了,还望主人成全。” 人倒是开口说话了,却还不如不说。 像是吃定南卡不会为难他似的,他在句末用那种诚恳谦卑的语气,将远离南卡作为一种请求提了出来。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锁儿强将他绑回去吧? “强扭的瓜果然不甜啊……”半月过去后,心灵遭受重创的南卡只要一坐下来,就会发出类似的感慨。 也不是她多想,迦罗刚去马厩干活的时候,还能时不时的在府里见到他,来个偶遇什么的。现在可倒好,走哪儿都遇不到他,简直连根毛都见不到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在故意躲着她了…… “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啊!” 抢过南卡一直攒在手里没吃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锁儿语重心长的劝她。 “眼下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就继续在迦罗这颗树上吊死,要么就赶紧换个人拾掇拾掇嫁了吧。距继任大典,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小姐……你可一定得带我回去呀!” 来西蕃之前说的好好的,办完丧礼就回去,谁成想会莫名其妙的当了这个土司!光是南卡自己也就罢了,可被强留下来的偏还有锁儿这个土生土长的唐国人,她若不回去,那就太对不起锁儿了。 “我倒是想按原计划走,嫁给迦罗,可他好像在故意躲我,人影都见不着你让我怎么嫁......” “他能躲到哪儿去?再躲,夜里不还是要回房里睡觉的么?要不……你再喝回酒,趁着醉意找他好好聊聊?” 让南卡喝酒的确不太好,但锁儿觉得,眼下情况特殊,只要法子管用,莫说是喝酒,就算是喝酱油也得去试一试,总不能干巴巴的傻等着,什么也不做吧? 南卡十分为难的摇了摇头,“说不定,他之所以会躲着我,就是因我上回醉态毕现吓到了他,若再来一次,只怕我们连主仆都做不成了。” “我也不想吓他,实在是时间紧迫,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谁说没有?”南卡眸光一闪,“白无络不就是么?” 死马当活马医也好,破罐子破摔也罢,只要能帮她离开西蕃找到她那个混蛋哥哥,不论这个人是谁,事成之后南卡都会修座神龛,亲手把他给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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