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昏时刻，梁家已经开始忙活晚上的那顿饭了。梁家本来就人口多，四个儿子都娶了媳妇，除了老四，其他的几个兄弟的媳妇已经添了大胖孙子，这会儿老五也娶了媳妇，今晚的这顿饭又是带着白家几口子一起吃的，人数多到两只手掌都数不过来，几个媳妇估计要在厨房忙好一阵了。　　　　至于菜要备点什么，依林婶儿的意思家里本来仅有的一些鸡蛋和细粮都当彩礼送给了白家，这顿饭就顺便弄弄吃些粗粮得了，却不想梁狗祥从外面拎着一只拔了毛的鸡走进了厨房。　　　　林如惊得下巴都掉了，嘴角抽搐的问：“这鸡哪来的？”　　　　梁狗祥天真老实的回答：“我们家的啊。”　　　　林如一听，抬起手指着梁狗祥，全身气得直哆嗦：“梁狗祥！我要跟你离婚！咱家就两只鸡，还指靠着它们给下蛋，你宰了一只，以后不仅肉没指望了一半，鸡蛋也少了一半，这日子没法过了！”　　　　几个媳妇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边忙着手里的活，边伸长脖子瞅着这边几乎每天都要上演的一场吵斗戏。　　　　“老五结婚，咱连婚礼都不办，总得杀一只鸡吃一点荤的吧。”梁狗祥很难以理解自己这样做于情于理，哪儿不对了？　　　　“那个私生子结婚有什么好庆祝的？！”林如气得声音一颤一颤的。　　　　“你干嘛老是针对他？别的不说，这些年老五也替家里赚了不少公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个婚哪能连个肉都没有？”　　　　听到梁狗祥这话林如气得胸口发疼，一上一下起伏不定的。这个傻蛋竟然问她“干嘛”？她针对那个私生子的原因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其他几个媳妇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这时，唯独老二媳妇站了出来，她扶住林如，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妈，没事的，咱爸宰的那只鸡是比较老的那只公的，剩下那只母鸡很快就要下蛋生子了，前几日几个小的孩子还老嚷嚷着要吃肉呢，问奶奶什么时候给肉吃啊，这下应该把他们高兴坏了。”老二媳妇徐冬冬是一名五年前下乡的知青，和老二国泰对上了眼又因为年纪不小便留在乡下结了婚。有知识的人就是稳重了些，不像其他几个乡下的媳妇就知道看热闹。　　　　林如一听到徐冬冬提起了几个孙子，气稍微息了息。　　这会儿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这只鸡是宰给孙子们吃的，这么想她心里好受多了。　　　　下午“度蜜月”回来后的梁誉正在自己的西屋小房间里简单布置着，厨房的动静那么大，他自然是听到了。　　　　对于这个后妈的刻薄对待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不予理睬，他将小屋打扫干净，就等着今晚媳妇儿住进来。　　　　正擦拭着窗户，房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梁誉擦了擦手去开门，见到二嫂徐冬冬站到了门口。　　　　“五弟，我能进来吗？”　　　　梁誉寻思着一个女人进自己屋不是很方便，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还会说闲话，便拒绝了。　　　　“二嫂，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娶媳妇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这是我攒下的一点小钱，你收下给媳妇儿置办点什么。”徐冬冬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来，伸到梁誉面前。　　　　梁誉感觉收下不大妥当，又推托了回去：“二嫂，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你还是收回去吧，留着给蛋蛋花吧，以后到处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　　　　在这个年代，十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徐冬冬看出了梁誉眼中的坚持，她刚嫁到梁家时，见到这个五弟，就觉得与众不同，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气质，谁能想到他的身世这么寒酸呢，其实都是上一辈人的错，却把惩罚强加到了孩子身上。　　　　“那好吧。”徐冬冬又将钱塞进了口袋，不再坚持。　　　　梁誉整理好婚房后看好时间就在门口等着，梁家在村子的西头，而白家在村子的东头，向阳村并不小，有几百户人家，所以从东头走到西头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沈桂花见天就要完全黑掉，领着一家子就往村子西头走去，白曦提着大包小包，几个姐妹也主动替她分担重量。　　　　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的梁誉眺望着远方，见有几个身影由渺小渐渐的在他视线中放大，向他这个方向走过来，梁誉笃定是媳妇一家子过来了，跑进屋里向父亲知会了一声，又跑出来去迎接。　　　　“爸妈，几个妹子好，弟弟好。”梁誉嘴里礼貌的叫人，手却连忙将白曦手中的行李夺了去。　　　　大家见了，知道他疼媳妇，心里都替白曦高兴。　　　　“姐夫怎么不也替我拿拿？”淘气阿桃本来是开开玩笑，没想梁誉下一秒就将几个妹子手里的行李也都夺了去，顿时手上肩上都挂满了行李。　　　　“辛苦几个妹子了。”　　　　“不辛苦。”阿桃和午红都有说有笑的，很快就和梁誉打成了一片，只有阿毛沉默寡言。　　　　其实她并不想来的，她并不想看到自己心仪的人和别的女人甜甜蜜蜜的，即使是自己姐姐，因为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但母亲说了，不来就让人说闲话，再说了，都是一家人，以后总是要见面的，哪能一直不交流。　　　　这会儿，梁狗祥带着几个孙子和儿子在门口迎接，两家人碰了面，都有说有笑的寒暄起来。这时在厨房忙活的林如和几个媳妇们都纷纷把饭菜端了出来，屋子里挤了将就二十多人，一张桌子是坐不开的，但也没有多余的桌子，小的便坐到了妈妈的腿上，大人们紧紧的挨在了一起。　　　　桌上摆满了鸡肉，咸菜疙瘩，榆叶菜，豆子，地瓜干和一人一碗大米粥，虽然米粒少的可以数得过来，但这在寻常人家已经是很丰盛的一顿晚餐了，几乎一年都难得吃上一顿这么丰盛的，若在平时，梁家吃完这一顿，估计很长时间都要啃地瓜干，吃地瓜叶了。好在临近年关，公社也快要分粮分红了，虽然没有公鸡杀，但猪肉是会有的，拿了钱也可以到公社的粮食店再买些。　　　　坐在老大媳妇大喜腿上的大孙子海子见到肉馋得口水直流，就迫不及待的要下手，大喜拍了拍他的手掌：“长辈都没动手呢你急什么？”　　　　海子是林如最宠爱的一个孙子了，孙子想吃东西，哪能让他等着，于是招呼大家赶紧开吃，大家的筷子还没拿起来，林如就迫不及待的将鸡腿鸡翅和大块肉夹到了几个孙子碗里。弄得白家人一脸的尴尬。　　　　沈桂花也不是省油的灯，本来自家闺女嫁给他们家连喜酒都喝不上，现在有肉怎能不吃，她扯着笑脸说：“亲家，那我们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