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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我们对那申公烛也多少有些了解。此人见多识广,有学识,精通算学,本可以成为人中翘楚,却因为心术不正,又太过钻营,才落到如斯地步。    他惯常看不上我们这些乡野莽夫,平日里见了,也总拿鼻孔对人。可是他到了你面前却屈腿躬腰,活像我们那儿县官老爷身边的狗腿子。    我想他必是对你另有所图,而且所图不小。他唤你‘公子’,以他的见识也绝不是乱叫的,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当初要装成乞丐的样子?”猎户沉声问道。    其实像申公烛那样的人并不可怕,他孤家寡人一个,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即便他有什么坏心眼儿,也翻不了天去。    可是阿陌不一样,他不是‘知根知底’的穷苦百姓,他是半路赖上枣子核村长的。在不暮山秋猎时,又表现出非一般的能耐和勇气,这种不明来路,不知深浅又不知所图为何的人才最是可怕。    最关键的是他年纪小,且长了一张骗人的脸,村里的女人们甭管是老是少都对他喜爱非常,更不要说什么提防了……    那陌邪气地勾唇,周身气蕴却很冷。    这时,高大猎户又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愿说就算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像申公烛那样走上歪路,不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要伤害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们。”    也不知怎么的,阿陌些微一动,便摆脱了猎户压在他肩膀上的那只厚重的大手。    猎户只感到一股大力朝着他而来,逼着他猛的一个踉跄。    “我不会伤害村民。”扔下这一句话,阿陌转身去了素衣正在忙活的灶房里。对于高大猎户而言,是好走不送的意思。    阿陌不知道他是在气猎户的无理,还是在气他自己。    猎户和今日来的所有外来汉们一样,一面舍不得这个村子里的好,一面又惦念着外面,没良心又虚伪。    而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灶房里,素衣站在灶台边舀了一勺炖至浓香的汤,吹得不那么烫了,再送到他的唇边,让他尝尝咸淡。    她总是如此。其实以她的手艺,又何须他来尝,自是咸淡宜口。这只是她把他当做至亲至近之人无意识的亲昵。    阿陌垂着眸子喝了汤,大萝卜炖羊腿骨,从午后用小火一直煨到现在,在寒冷的腊月里,只需一口,便能让人从心到身、从头到脚都变得暖融融的。    “好喝。”阿陌道。    素衣抿着唇,露出脸颊上的小酒窝,将羊腿萝卜汤盛到一个广口陶瓮里。    饭桌上,阿陌突然问素衣:    “小村姑,你爹给你讲过外面那么多的名山大川、人文风俗,你可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亲自去看看?”    素衣惊愣了一瞬,低头用箸戳着碗底的一块烂萝卜:    “我知九州大地的最东边,有真正的蔚蓝海,海边有吃不完的昆布和盐;海里有万千生物,有落泪成珠的美人鱼;海上有渔民们行船打鱼……    最北边有广阔无垠的大草原,牛羊成群,风吹草地,牧民们住着帐篷,根据季节迁移……    大地的正中间,是人间最繁华热闹的地方,皇帝住在红墙黛瓦的皇宫里,有后宫佳丽三千。他的臣子们外出时有豪华马车,喜欢坐在酒楼上,谈笑间便决定了很多人的生死……    这些,素衣怎么可能不想亲自去看一看呢?可是我不会离开这里,我们这个村子也从来没有人离开这里。”    阿陌闷闷地喝汤,只听见‘咕噜咕噜’的响声。    “阿陌,你很想离开这里吗?”素衣问。    阿陌想也未想的摇头。    可是素衣却依然道:    “阿陌,我活不长的。你……你等我死了以后再去找别人好不好?”    阿陌整个人都定住了,突然囫囵吞下最后一大口饭,端着空碗几乎落荒而逃。    “傻村姑,丑村姑,笨蛋村姑……”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腊月祭,每年冬季最重要的两个祭祀之一。起源于周代,《礼记》中记载:‘孟冬之月……是月也,大饮烝……腊先祖五祀,劳农以休息之。’    在这个村子里,腊月祭的这一天,村民们一大早便要将芦苇和画有神荼、郁垒的桃符挂在门上边。    使用芦苇是希望子孙世代繁衍,家族永不衰败,就像丛生的芦苇那样茂盛。    神荼、郁垒乃上古神,是一对兄弟。传说东海之上,有度朔山,山上有棵大桃树,树荫如盖,神荼、郁垒便在树下各持一条缚鬼索,检阅百鬼。    画有神荼、郁垒的桃符,则是为了震慑和驱逐恶鬼。    总之这一习俗,其目的在于辟除未来一年中的邪崇和殃咎。    这时,阿陌也总算知道,他醒来那日便被素衣抱在怀里的,后又被她恭恭敬敬地供在堂屋正中间的那一捆芦苇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而且他很怀疑,依照素衣家如今的状况,如何像芦苇丛一样子孙繁盛?    再说了,这个世界上怎会有素衣这种,还未成亲就祈祷自己子孙繁盛的小姑娘?    挂过芦苇和桃符后,村民们还会相约去不冻河洗个集体澡。    不冻河离村子大概有十多里路,在春夏两季,与其他的河流没有任何不同。可是一旦过了秋分,水就会慢慢变得涩口,水温也一日高过一日。等到了寒冷的腊月,甚至可能会烫得灼人。    每逢大雪过后,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山被封了,路被堵了,连狗都被冻得躲在窝里不敢出门。可是这是时候,不冻河却成了冰冻世界里的唯一鲜活。它不仅不会被冻住,依旧哗啦啦地流淌着,甚至还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村子里时常有人宁愿走上十多公里地,也要到这里来洗澡。用他们的话说,人泡在热水里,欣赏着远处的雪山美景,和身边的人吹牛侃大山,这种日子神仙也不换。    特别是腊祭的这一天,村里无论男女老少,俱都会来到这里洗个年尾澡,然后清清爽爽、舒舒服服地迎接新年。    阿陌和素衣自然也不例外。    村里的规矩,女人和小孩在上游洗,男人们在下游洗,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拐弯,是天然的屏障。    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村里的人们向来如此,也早就习以为常。    有的甚至会猛地扯掉同伴身上最后的遮羞布,伸出‘咸猪手’,公然耍流氓。貌似耍流氓,实则心里暗暗攀比着呢。女人们在上游攀比谁比谁更波涛汹涌,男人们在下游攀比谁比谁更威武雄壮,俱都不知羞……    特别是今年,多了些外来汉,更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他们的一只脚才刚刚踩下水,转眼就被原本村里的土著们联合拖下去,围而攻之,扒个精光……    至于比女人还漂亮的阿陌,平日里受村里所有女性的‘厚爱’,本就让男人们‘不满’,这种时候更是被列为重点关照对象中的重点关照对象。    最后,别说土著们想扒光他,连难兄难弟的外来汉们也想扒光他。他们就想知道如此漂亮且器宇轩昂的少年,内里是不是也如他的外表一样不俗?    若不是,嘿嘿,回去跟自家媳妇儿钻被窝说悄悄话的时候,正好可以告诉她们什么叫做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而他们才是真正有内涵、有魄力的真男人……    只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先不说漂亮少年阿陌在水里滑得跟条泥鳅似的,压根儿追不上;好不容易追上了,并且逼至一角,他又一跃而起,踩着他们的脑袋和肩膀,蜻蜓点水般的轻轻松松地跃到了对岸去……    少年人身上的皮肤和脸上皮肤一样,像羊脂白玉,腰细腿长,脊背又挺,一身极俊的功夫看得一帮糙老爷们都有些晃眼。咋不是个姑娘呢?他们肯定不为难他。可换成了小子,就怎么看怎么‘招人恨’。    阿陌越是反抗,男人们便越是被激发出了斗志,车轮战也好,声东击西也好,反正今天定是要联手扒光了他,看他究竟是黑猫还是白猫?    阿陌起先还游刃有余地对付着,甚至轻蔑地投以鄙视眼,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开始感到乏力,眼见就要贞操不保。    想他一个将门之后,以前在军队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跟士兵们一起下河洗过澡,但谁敢在他身上动手动脚,甚至捏他的小兄弟?    这里的女人是花痴,这里的男人更是变态。    简直就是……    “尔等放肆,放肆!”    “本世子要砍了你们的头,诛你们九族……”    在被抓住的那一刻,阿陌各种惊慌大叫。    大家玩得正嗨,谁还注意他说的什么?倒是一个坐在岸边看热闹的老汉摇着头一脸唏嘘:    “可怜的孩子都被吓得说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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