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前一天，闻寒放下书本，出去和几个好哥们儿踢球。 盛夏炎热，运动时间往往选在晚上。 闻寒穿着宽松的球衣，额上一条运动发带箍住头发，浑身热汗淋漓。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坐在草坪上，握着矿泉水瓶，抬起小臂抹掉脸上的汗水。 开了手机，果然，今天的消息来得早了些。 昵称是“乔豆麻袋”的某网友，给他发来一篇两三百字，小作文似的高考祝福。 他觉得自己还真有闲情逸致，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 摸摸额头，笑了笑，她成语学得不错。 闻寒手撑在身后，仰脸看着星空，好一会儿，又拿起了手机，打出一行字。 「高考后，我们见个面吧。」 对方由此寂静下来。 他们已经联系了几个月了，他认为他们已经是朋友，却没想到，让她来做这么一个简单的决定，会犹豫这么久。 队友招呼他进入下一场对决，闻寒从草地上起来，但朝反方向走去。 还是在盯着手机。 倚着操场旁边的围栏，脚下的牵牛花都合并了花瓣，丑极了。 晚间学校广播放起了音乐，打扰到他，眉心深深拧着。 直到熟悉的提示音响起，手机屏幕上显示这么一句话， 「好啊，如果你真考来了X大，那我就去见你。」 于是他眉间又舒展开来，手抵在唇边，脸上轻轻笑着。 好友也从球场过来，走来调侃他：“怎么笑得跟朵花似的？知道明天的试卷答案了？” 他伸着脑袋去看闻寒手机，被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放回口袋里。 男生扑了个空，贼笑着用手指点点他，“哦哦，谈恋爱呐！” 竟没否认。 见朋友脸上笑意更深，好像马上要昭告天下了。 他才绷着脸说了俩字：“闭嘴。” 男生把胳膊架在他肩膀上，商讨秘密一样地问：“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字？漂不漂亮？” 这些问题，闻寒一个都不知道答案。 不过，以后都会知道的。 他心情期待，揉了下头发，说：“等考完试，我会去江都和她见一面。” 男生一点即透，不可思议地张大嘴，“网恋！” 又赶紧提醒说：“你第一次谈恋爱吧，可别被人骗了啊。” 闻寒斜眼一瞥他，“骗什么。” “骗感情啊，骗财啊，骗色啊！一过去就被下药迷晕拖进酒店啊，最恐怖的是对方是只恐龙！” 闻寒短暂愣了愣，笑骂一句，转身去了球场。 ** 闻寒把车子停在路边，去解身上的安全带。 “下车吧。” 乔奈正往外张望。 她在本市生活了快十年，一次也没来过这儿。 路边两排栽种着枝叶茂密的榆树，车门打开，她穿着凉鞋的一只脚踩在斑驳的树影。 回头看看闻寒，他锁了车，往旁边一个胡同口走去。 这里街区不繁华，一入夜，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瞅见胡同里面乌漆麻黑的，乔奈在原地磨蹭。 发现她没跟上来，他转身看向她。 “过来啊。” 说完就在原地等她。 乔奈便朝他走过去。 一路，脑子里显示着一个问号。 他刚才是在催她吗？ 他们之间好像越来越没客气了。 到他身边了，他们便一起往前走。 闻寒看着前面，淡淡说了句：“怕我把你卖掉？” 乔奈惊了惊，哈哈哈干笑。 他果真越来越有年轻人的一面了。 但是对她，就显得不太尊敬了。 好歹比他打了三岁啊，还是老板，怎么能这样和她讲话。 不过乔奈也不是很在意。 但如果是吕高伟敢这样，那么他一定是在找死。 乔奈的鞋跟磕在地上，胡同里面更是安静，深灰色的砖墙上挂着几盏路灯。 她跟紧了闻寒，两人影子倒映在墙面上。 随着他拐了几个弯，闻到食物亲切市井的香味。 然后也看到了人烟。 一家小吃店外，路边撑起几张矮矮的小桌子，老板正弯腰收拾上面的残羹。 看见来人了，回头招呼一声，让他们进去。 店内空间不大，这会儿只有两三桌的客人。 乔奈把包放到旁边凳子上，在闻寒对面坐下。 他示意她看看墙上的菜单，自己也在看着。 乔奈问他要吃什么，然后自己要了份一样的。 两碗卖相很好的汤面很快端上来，里头放着的水煮蛋，他们一人一半，中间放下一盘店里的招牌炸串。 闻寒筷子在碗里拌了拌，立刻开始大快朵颐。 乔奈尝了下，味道不错。她抬头又看了看店里的装潢布置，问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以前朋友推荐过这家店，挺有名气的，后来搬迁，就跟到这里了。” 乔奈点着头，同时想起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招牌，又看看这些菜名，越来越觉得熟悉，随后顿悟。 这家店在当地是老名号了，很多本市的旅游攻略里，提到小吃绝对少不了这家店。 话说，在这家店没搬迁之前，绿陶中路45号，她好几年前还去过一次。 好像，后来还推荐给谁过。 她想起来的一点点回忆，像一只炮仗逐渐燃尽的炮芯，她把那一件事从头脑里拎出来了，炮芯也燃到了头。 “砰”得一声巨响，天翻地覆，小面馆不再是刚才那间普通的面馆。 她手里正捏着油炸鸡爪的签子，除了脑子里想着的，正在研究从那个部位下嘴。 一瞬间，这只鸡爪子被她定定地捏在手里，姿势可笑，表情也凝固了。 对面闻寒毫无察觉，筷子夹起一颗香菇，填进嘴里。 他脸庞俯着，剑眉浓黑，星目被眼皮和眼睫遮盖，不去看变得更深的轮廓，他还和五年前一个样子。 那时候他们第一次决定见面，是因为他高考后志愿公布，成功考取了本市著名的一所大学。 在此之前，提出和她见一面的想法。 乔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当时他来到江都，问他们在哪里见面？也顺带问她，这里有没有著名的小吃。 乔奈就把这家店推荐给他。 那时候，面馆的地址还在绿陶中路。 她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喝得烂醉的WenH。 后来太久没去过来，并不知道面馆早已搬迁。 到现在也没想过，后来的他，还会经常光顾。 乔奈心脏用力地跳着。 她从小没说过谎，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 闻寒，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百味杂陈中，一开口却又是在掩饰自己。 她咬了块排骨，一边嚼着一边点头。 “嗯，挺好吃的，我在这里住了好多年，竟然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好吃的店。” 然后她说：“我可以再要一瓶啤酒吗？” 老板娘刚从外面串门回来，这会儿坐在柜台后面串鸡爪，乔奈话音才刚落，她就非常热情地接下了话：“雪花青岛金星哈啤，要哪瓶？” “青岛吧。” 老板娘起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瓶过来，乔奈说了声谢，问闻寒：“你喝吗？” “我待会儿还要开车。” “哦，也是。” 老板娘笑着说：“小伙子酒量不行，好几年都不碰酒了。” 他来的次数多，人家都认识他了，还知道他酒量不行。 乔奈也知道他酒量不行。 一杯倒这种说法，说的就是他了。 她非常有体会。 老板娘递完啤酒，却没走开。 乔奈正掂着瓶子，把啤酒倒进透明的小塑料杯里。 “现在的年轻人像你俩这样的啊，真的不多了，这么多年了还在一起，不容易。” 老板娘很感慨地说。。 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的两人，一同转过脸看她。 眼里都是疑惑。 老板娘打量着乔奈，又说：“姑娘越发.漂亮了，刚一见你，还差点没认出来！” 对方的记忆力可以说非常出众了，但在这种情况下，生生把她推入了险境。 乔奈率先明白过来，眼神惊恐地看了看闻寒。 见他这时模样若有所思，老板娘笑呵呵地回柜台后串鸡爪了。 小小面馆变换成危险的牢狱。 然后他抬起眼，那双黝黑的瞳仁，齐齐对准乔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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