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幽城后,叶城将褒姒带去了一栋僻静大气的屋舍。 院中树木繁盛,花枝纤长,楼阁精致,下人们垂着头做着自己的任务,一切都井然有序。 褒姒随意看了几眼,就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这就是魔教大本营?” 相较于中原门派里人人都恨不得打进来的魔教,她对叶城更有兴趣。 叶城摇头,“不是。这里是我的住处。” 褒姒笑起来,她拢了拢鸦羽般的长发,意味深长地看着叶城,都带她登堂入室了,那别的还会远么? 叶城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唤了个丫鬟过来,让她带褒姒去放置行李。 …… 整顿一番,褒姒毕竟还记得自己提前来幽城的目的,于是决定出去走走,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当然,对她而言,替有缘人还愿是顺手的事,她更好奇幽城中是否还有如叶城般让她看得顺眼的美人儿。 刚一出门,便又遇到了叶城,此时他换下昨夜那身黑衣,着一袭白衫,本执剑的手里握着一柄折扇,五官俊美,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端的是芝兰玉树。 褒姒凝眉,深深觉得她似乎与叶教主太有缘了些。 她对此喜闻乐见。 “你要出门?”她笑问。 叶城颔首,伸手示意:“一起?” 于是两人便结伴同游起了幽城,若被那些所谓正派人士撞见,慕青庭一世英名算是毁了。不过现在的褒姒可不在乎那些虚名。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叶城偏头去看褒姒,她一身红衣蹁跹,双手环抱于身前,削薄红唇微弯,眼尾翘起,气质慵懒。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偏头看他一眼,毫不收敛自己的魅力,冲叶城递烟波:“叶教主为何这般盯着我看?” 叶城收回视线,答非所问说:“你是为了那群童男童女而来。”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褒姒也答的爽快:“嗯。”说着她看着他,似笑非笑:“看叶城主如此清楚此事,莫非还真是魔教做的?” 叶城没说话。 她也不再开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小摊上卖的小物件。 幽城算是西域和中原的一个分界城池,街上有许多眉眼深邃,人高马大的异族人。他们或是安家于此,或是来此买卖,算是幽城一大特色。 行至一处酒楼,褒姒轻飘飘踏入里面,在大厅一角坐下,叶城紧随其后。 此时临近傍晚,酒楼里陆陆续续坐满了出来吃饭听书的人。 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最容易听到许多小道消息。 “最近幽城里面出现了不少中原人,你们发现没有?” 坐下没多久,耳边就听到邻桌几人热烈的交谈,她一手撑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茶杯,长睫垂下,看杯中茶水晃荡,澄澈茶水泛起涟漪。 叶城垂眸饮茶,看似对周遭一切都不在意,却不动声色间把握住周遭局势。 “幽城不是常有中原人和西域人进出么,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个长的五大三粗的男人豪放摆手,声大如钟。 “嘿,那可不一样,最近来的看起来像是中原那边的武林人士。”这话声音刻意压低不少。果然,四周不少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什么?” 一人忧心忡忡道:“该不会是来找那山上魔教麻烦的吧?” “唉,你说这要打起来了,咱们岂不是要糟?” 魔教坐落在幽城不远处的深山里。虽这些人提到魔教,眼里却没有厌憎惧怕的情绪,倒是和平日里随便提到一个常见的东西一样寻常。 更甚至他们在提及魔教时,隐约间有种恭敬在里面。这种恭敬不是被压迫,因为恐惧而有的,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哦对了,‘魔教’并非名门正派见他们处事狠辣而给的称呼,而是这个教派就叫魔教,耿直直接。 褒姒凤眼眯起,睨了叶城一眼。她现在可是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呢。 江湖中各大势力提及魔教,是既厌恶又畏惧,而这幽城百姓提起魔教,却稀松平常。 在酒楼里顺便解决了顿晚饭,耳中便听了不少八卦,褒姒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无意间引得室内诸多惊艳视线落在她身上,“走吧。” 走出酒楼,叶城问:“你对魔教作何评价?” 褒姒一怔,而后笑开,反问:“你希望我作何评价。”她冲他眨眼,却不见娇俏,媚眼如丝般缠人。 对她而言,正邪界限太过模糊,何为正,何为邪?不过看个人心性罢了。 何况说不定没多久,慕家也会成为他人眼中的邪教,毕竟要保住慕家,就得远离江湖。 但这未免太过窝囊,可不是她褒姒的作风。况且慕青庭还想颠覆正道呢!! 褒姒看着身旁的叶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颌,她向来倦怠,但眼前不就有个上好的合作对象么? 叶城启唇,却被褒姒抢先一步,她顷身靠近叶城,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道:“叶教主,不然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叶城黑眸狭长,宛如夜色般浓黑的瞳孔盯着她看了许久,半响,叶城点头。 叶城带她去了一片僻静的竹林,几番弯绕才得以从阵法里出来。竹林中间摆放着桌椅,石桌上铺着一局未完的棋局。 褒姒沁水般的眸子落在棋盘上,颇感兴趣地弯唇。 “既然叶城主已经知晓我此番来意,我便直说了。” 她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慕家收到消息,魔教拐了许多童男童女,据说要用来练邪功?” 叶城面上波澜不惊,说:“据说?谁说的?” “白云宫。”没有一点迟疑,她果断说出祸首之一。 “魔教的确拐了不少童男童女。”叶城看着她。 这个回答出乎褒姒的意料,她是不在乎魔教行事是否狠辣的,反正与她无关,但她自认多年来认人还行,叶城不像是会用小孩练邪功的人。 褒姒:“……我可以问一下原因么?” 叶城抿了抿唇,扬眸看她,说:“每年,魔教都会带回一批十岁以下的孤儿乞丐……来当弟子。” 最后四字,他似乎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褒姒看着叶城,下一刻,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东倒西歪的。 原来江湖真的很有趣呀。 这是她苏醒后进入的第一个世界,很多东西于她而言都很新奇。尤其是这个据说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魔教,和她接收到的慕青庭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很快她就回神,眨眼间收敛了妖娆笑意问:“魔教收弟子很隐秘?” 叶城白玉般的耳朵上染上一抹几不可察的红晕,他摇头:“这是魔教一年一度的盛事。” 闻言,褒姒轻皱了一下眉头,慕青庭记忆里这件事在武林根本没什么门派知道,否则慕家也不会一听说此事,就巴巴赶来,一脚踏进别人设下的陷阱。 可近几年正道和魔教关系微妙,魔教和其他门派的动作她不清楚,但慕家是一直有专人打探魔教情况的,为什么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除非……褒姒的眼神黯下,看来慕青庭记忆里许多事也不属实啊。 她在脑海里呼唤轮回司,【慕青庭是不是还有什么记忆是我没收到的?】其实她更想问,她是否可以不顾慕青庭记忆,直接随她的心意来,但想想她现在和轮回司还不够熟,还是暂时收敛一点吧。 轮回司稚嫩的小奶音很严肃,【没有。怎么了?】 褒姒叹息:【没事。】 这件事给她敲响了警钟,不能太依赖有缘人的记忆。 叶城见她陷入沉思,也不打扰,他看向桌上棋局,竟开始自己和自己下起来。 等褒姒回神时,棋盘上的残局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本来两方胶着之势此时已经分出胜负。 褒姒的视线在棋盘上停驻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褒姒说:“叶教主,咱们合作如何?” “合作什么?”叶城没有一口拒绝。 褒姒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逐一归入棋盒,没回答他,而是道:“来一盘如何?” 叶城挑眉,抬了抬手,示意她先走。 褒姒随手拿起黑子,在叶城深邃无波的视线里放到棋盘上,这才慢悠悠地说道:“现在中原武林几乎知道幽城魔教拐了许多童男童女,修炼邪功。此事引起众门派震怒,他们叫嚣着要来围剿魔教。 倘若真被他们结合起来,魔教危在旦夕,你和我合作,不就相当于在正道里安插了一颗厉害的眼线?” 说到这儿,褒姒弯了弯唇,露出一排小巧的贝齿,霎时竹林生辉。 慕青庭的容貌生的极艳,不同于小家碧玉的清秀雅致,反而极具侵略性,只是以前的慕青庭成日里少年老成,又常做男子装扮,削弱了这种艳色。 如今换了一个灵魂,便是容貌平平,褒姒也能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惑人风情,何况这副皮囊本就倾城。 叶城好似对眼前此等美色视若无睹,却在褒姒看不到的石桌下,另一只手握成拳头。 他执起白子放到棋盘上,漆黑深邃的眼眸只静静凝视她:“你和我勾结,不怕事情败露后,被逐出慕家?” 褒姒无所谓地笑笑:“我若不如此,再过一段时间,慕家还不知存不存在。” 叶城瞳孔一缩,淡漠俊美的脸上浮出笑意,“好。” 两人言谈间随意如好友,然而手上动作不停,棋盘上厮杀激烈,难分胜负。 …… 有了叶城相助,也省了褒姒分神去观察整个幽城哪里又多出了一群中原来的侠士。 每日清晨,叶城都会亲自来她住的院中,告诉她这几个门派在幽城的一举一动。 今日,回到屋中,褒姒抱起伏在床上慵懒乖巧的白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它顺着毛,丫鬟手里拿着一叠纸进来。 “姑娘,这是爷给你的。” 褒姒接过纸,颔首,“我知道了。” 丫鬟垂头退下。 纸上详细记录了几日前来到幽城的白云宫众,除此外还有青山派、仁义庄也派了不少弟子来。 她一页页翻阅,视线停在最后一页纸上,上面记录了这三个门派与魔教接洽的种种。 褒姒笑意盈盈的想,叶城其人还是挺上道的么,这个合作真是赚了。 来到书桌前,她把白猫放在一边,研墨开始写信,不一会儿,洋洋洒洒两张纸被她放入信封。 她将信绑在信鸽脚上,便回房准备歇息了。 坐在床上,似想起什么,她随口对轮回司说:【我总觉得慕家的灭亡,不像慕青庭记忆里那么简单。】 轮回司在她手边,没肯定她的猜测,只问她,【你要做什么?】 褒姒嘟唇笑起来,眼神澄澈如懵懂稚儿,一点看不出祸国妖姬的风采,她挠挠白猫下巴,【我能做什么?反正慕青庭的执念是颠覆正道,我只要完成这个要求不就行了。】至于其他,她可没闲心去管。 轮回司在她膝盖上打了个滚,对她消极怠工的态度不置可否,只说:【反正这个世界是先让你熟悉一下,你就算办砸了也没关系。】当然,惩罚是少不了的。 褒姒眨眨眼,试探道,【那我可就随便玩了。】 轮回司哼笑,【你尽管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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