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遇

好歹也曾经独自在异国他乡生活过，余青的生活技能该点的都点过了，换个灯泡不是难事。　　　　搬了桌子，她手拿灯泡利索的换好，余诗在墙上啪地一拍，屋里就亮堂起来了。　　　　余外婆鼓掌：“好好好，到底去国外还学了点东西回来。”　　　　这老太太一生钻研戏剧，曾经在舞台上柔情万种，却无人得知她在台下说话总是这么……不婉转。　　　　余青已经习惯了她的语调，连心里吐糟她几句都懒得，只是一看空荡荡的餐桌，就知道老人家还没做饭。　　　　余诗这会儿已经熟练的挽袖子：“行了，做饭吧，快到饭点了。”　　　　因为屋子里全是在舞台上奋斗了一辈子的女人，所以吃东西也克制，晚餐只是用水灼了白菜、胡萝卜，又蒸了一碗鸡肉，配上紫菜虾皮汤，还有加了燕麦、黑米的杂粮饭。　　　　余外婆看了一眼，有点嫌弃：“怎么不做冰糖芋头？冰箱里还有个提拉米苏，也不拿出来，你的机灵劲呢？”　　　　余青淡定回道：“老年女性甜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会诱发乳腺癌。”　　　　余外婆以前就是得乳腺癌去世的，再不注意的话，恐怕老人家过个三四年就又要走了，重来一回，余青总想让老人家多健康的活几年，不然她重生的意义何在？　　　　“还有妈，少熬夜，对肾不好，小心肾衰竭。”　　　　余青又看了亲妈一眼，前世亲妈就是肾衰竭去世的。　　　　余诗还好，她本就是温润、安然的性子，平时怎么都看不出她在台上竟然是威风凛凛的武生，对女儿的关心她几乎从不反驳，余外婆这回也没多说什么，虽然还是把提拉米苏端出来，却放余青面前。　　　　饭间，余外婆又问道：“近日你老是去图书馆也不知道做什么，你不是说要演戏吗？去图书馆就能学会演戏了？”　　　　余青答道：“去图书馆是想把以前没看完的那本《梅葆玖》看完，其实我打算过阵子就去横店那里找找机会的，外婆你也知道，那里有不少群演，好多明星也是从那里起步的。”　　　　余外婆一听，翻个白眼：“那你得熬多久？”　　　　她慢吞吞的说道：“你还记得漫玲奶奶吗？她在国家剧院当老师，以前也和电影圈的人合作过，香江很有名的那个荣崇和她也认识，我和她说了你的事，她说可以帮你联系个什么经纪公司，只要面试过了就行，到时候有经纪人领着，比当群演好。”　　　　余青愣了一下，惊愕的抬头，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记得外婆一直是不赞成她去追所谓的“明星梦”的，她总嫌弃那个圈子太复杂，一心一意盼着自己去继承家业继续唱京戏。　　　　只是从未想过，这样一位冷清固执的老人，却会为了她放下面子，去找老朋友讨这个人情……　　　　以前只顾着追梦的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啊……她以为自己重来一回，要复仇、做演员，都得靠自己去拼，却不想还有来自家人的支持，让她内心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暖意。　　　　李秀红在图书馆守了好几天，也没有再见到那个女孩，心里也叹气。　　　　若是能再见到那个女孩，哪怕是得罪张琦琦背后的人，她也一定要让那个女孩来演明荷，只是如今却也只能放弃了，因为剧组已经准备好了，若是再不把事情定下来，亏得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省戏剧院，她再次见到那个女孩。　　　　走进省戏剧院，她本是打算直接去找那个叫张雪的女孩，跟她把角色的事情定下来，虽然之前没和人家打过招呼，但她想，能有这么一个好机会，谁都是不会放过的。　　　　结果只听得一阵柔滑绮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这正是一曲《霸王别姬》，李秀红不自觉往那边走了几步，就看到一穿着鹅黄呢子大衣的女子轻捻慢弄，眼波流转间妩媚横生。　　　　然后余诗迎上去，接道：“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虽然是女子，可余诗一张口，却是一把极为清亮的男声，这手变声绝活也是她在省戏剧院一红这么多年的依仗所在，哪怕是唱生角，她也绝不逊于男子。　　　　一曲唱毕，周围几个老人都纷纷点头。　　　　老花旦易白鹭赞道：“青青就算去了国外也没落下练嗓子，以前嗓音还有点颤，现在四平八稳的，可算有了点模样。”　　　　另外一个专门教形体的老师也赞赏道：“身段也有进步了，竟隐隐有几分人戏不分、雍容华贵的韵味，改日叫张雪她们来学学，她们也不是不用心，独就缺了这股味道。”　　　　余外婆在旁边虽然仍端着架子，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遮不住了：“别夸了，哪有那么好，和小雪她们从未断过修行的比起来，我家这个可不能登大雅之堂。”　　　　这时易白鹭注意到旁边一戴眼镜的女青年傻乎乎的瞪着这里，便凑过来问：“哟，小姑娘怎么来后院了？”　　　　李秀红这才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众人中间的余青，有些腼腆的一笑：“呀，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余青眼波一转，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李秀红，嘴角一勾，垂眸一笑：“是你？《梅葆玖》看完了吗？”　　　　李秀红连连点头：“看完了看完了，书正好放车上，待会儿我就给你吧。”　　　　形体老师是认得李秀红的，她知道这是个导演，近日准备在这拍部什么电影，而且还对她手底下的张雪有点兴趣，她惊讶的看着两人：“哎呀，你们认识呀？”　　　　余青不急不缓的敛袖微笑：“在图书馆凑巧见过一面。”　　　　李秀红接到：“从此便难忘你容颜，难怪你风姿过人，原来竟是梨园中人，失敬失敬。”　　　　两人对视一阵，突然，就噗嗤一声，一同笑了出来。　　　　“李秀红。”　　　　“余青。”　　　　两人互报了姓名，虽然没见过几面，却自然而然生出一份对于对方的好感。　　　　余青将手头的戒指，耳上的耳坠利落的摘下，又变作原来那个有些中性的清隽少女，她对李秀红一挑眉：“你怎么在这儿的？”　　　　李秀红笑眯眯的回道：“命运派我来找你呢，这位美人儿，我那有本《梨花颂》，虽与京戏不同，却也是戏，正盼着你来一同品鉴。”　　　　这却是正合她意，余青眨眨眼，回头和几位长辈打了招呼，就和李秀红走了。　　　　几个留在原地的人面面相觊，易白鹭有些不解的说道：“那个李秀红，不就是要来咱们这儿拍戏的那个导演嘛？怎么突然把青青拉走了？芳蓉？”　　　　形体老师吴芳蓉心中却叹了口气，看来张雪却是失了份机缘，只是若把她换做是李秀红，恐怕也更青睐余青。　　　　剧本她也看过，杨兰青不仅是魅力极盛的京剧花旦，还是一位让她的丈夫神魂颠倒、心醉神迷的少妇。　　　　比起还很青涩的张雪，风华已成的余青这位让她这个中年女人都看得心动的真美人，才更适合演杨兰青。　　　　她一摊手：“那个李导演似乎还缺一个合适的人去演一个角色，大概是看上余青了。”　　　　不过看那个样子，岂止是大概看上，只怕是已经对余青心里满意得不行了。　　　　这时一柔美的少女跑过来，对吴芳蓉柔柔的说道：“老师，那段《梨花颂》我昨晚又练了好几遍，您来帮我看看？”　　　　吴芳蓉摇摇头：“不了，《梨花颂》先放下，你去陪兰生把《四郎探母》再练一阵，过几天就要登台演了。”　　　　张雪愣了一下：“可是……”可是让她练《梨花颂》的也是老师啊。　　　　吴芳蓉平缓的说道：“已经不用唱《梨花颂》了。”　　　　吴芳蓉把张雪打发走，心中庆幸，还好她没告诉张雪那个导演之前可能看上她的事，否则这会儿年轻人岂不是要心态失衡？　　　　易白鹭眯眼看着张雪的背影，微微皱眉：“那是几年前替青青去拜师，被李老板刷下来的那个？”　　　　几年前梅派嫡传的李胜素大师有意收徒，当时好多人都带着自家子弟过去的，当时余青最有希望，却因为倒仓没去成，张雪替她去了，却没被瞧上。　　　　吴芳蓉叹气：“可不么，□□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张雪还是差了点，只得了一个中人之姿的评价，好在那孩子想得开，也没在意。”　　　　那时余青的骨相极好，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三庭五眼没得挑，凤眼长眉、鼻梁高挺，是难得的古典美人相，李胜素大师看过也赞叹不已，却偏偏遇上嗓子倒仓，加上余青执着的要去中考，就没去参选，等嗓子终于养好了，李胜素已挑中一名入室弟子。　　　　余外婆站一边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梅派传人岂会怕徒弟倒仓？作为梅派大师，人家肯定有法子让徒弟顺利渡过这个倒仓的时段。　　　　只不过她那个外孙女心思压根就不在唱戏上，如今也是一心一意的要去当什么演员呢。　　　　而余青此时已经和李秀红到了戏院附近一家茶楼，连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她塞了一个本子。　　　　李秀红迫不及待的说道：“这是剧本，你看看吧，里面那个杨兰青也是唱京戏的呢。”　　　　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活生生的明荷，却不想，余青竟更像那个魅力无边的杨兰青，只是轻轻一瞥，那眉眼之间的吸引力，就让女人都心神不稳。　　　　余青瞥她一眼，在李秀红期盼的目光中，低头一看，《梨花颂》三个大字印在封面上。　　　　她心中微微一笑。　　　　不枉她在图书馆逛了好几天，可算把这份机遇抓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