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殊忙了一天，即使在病房她还有工作要做，等杨安安准备睡觉了，她也就不闲谈，把随身带的笔记本打开开始做事。 白天因为麻醉的原因不给睡，杨安安侧着脸看着林允殊做事，没一会儿上下眼皮就撑不住了，很快入睡。 “为什么不好好吃早饭呢？”那个男人扶了一下眼镜框，目光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片子。 他的嗓音低沉柔和，又带着一丝责备的意思。 杨安安眼前好像有亮光闪过，然后突然睁眼。 她心口扑通扑通乱跳，刚刚那句话还在脑子里循环播放，嗓音语调一成不变。 本来她以为是那亮光是林允殊电脑屏幕的光，头顶有人说话，她微微仰了下脸。 “你醒啦？”林允殊一边说一边理了理头发。 杨安安挪动了一下肩膀抬眼看过去，她已经化好了妆，看上去是要出门的样子。 天大亮了，光从窗户照进来。 她拿手挡了挡眼前，问：“几点了？” “七点不到。我今天中午以前还得去公司一趟，刚刚问过护士，医院有护工阿姨的，就等你醒了问问你意见。要请还得动作快，住院的人太多了，护工可紧缺了。” “嗯，那帮我请个护工吧。” 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林允殊琢磨了一下，说：“就半天，下午蒋致会过来，晚上我过来。” 她摇头：“帮我安排两天吧，晚上你不用留在这里，本来你工作已经够累的了。” 刚来的时候她很抗拒陌生人照顾自己，可是要总麻烦朋友始终不大好，她们会很辛苦的。住院部里请护工的病人并不罕见，她稍微心理建设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再说吧，现在要洗漱吗，我扶你起来。” 因为是微创手术，术后第二天就可以下地了。 在洗手间，她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脸，整个人都惊呆了。 脸色煞白，唇色很淡，眼圈暗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露出虚弱和憔悴，这模样比她三天三夜不睡的样子还可怕。 洗漱的时候，林允殊一直守在门外。 杨安安捧了一把水洗了洗脸，等把脸上的水擦干，下巴上的几处痘印分外显眼。 她蹙起眉头：“我昨天一直是这个鬼样子吗？” 林允殊头也不抬，盯着手机说：“哪里，今天气色要好的多。” 杨安安觉得心口被一拳重击。 她在家里全素颜就算了，半夜看急诊也根本不记得化妆那回事。而前天晚上到昨天，她都是拿这样的一张脸面对那个医生的？ 她低头在化妆包里翻了翻：“你只拿了洗漱的，粉底液呢，口红呢？” 林允殊乜斜了她一眼：“仙女，你现在是病人，还化什么化？再说，杨安安素颜也是仙女，相信我。” “你口中的仙女都是被雷劈过的吧，像我这种。” “反正你是不能用的，在医院里，医生得观察病人的脸色唇色懂吗？你一张假脸糊上，能看出什么呢？”林允殊突然口气一顿，眼中带笑，嗓音压低，“难不成，你今天想去见那个医生？” “怎么可能，我这样能走多远？” 林允殊上下打量她一番，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连楼都下不去吧。 “也是。那刚好这几天不化妆让皮肤休息一下，多好？消停点吧，别化妆了。” “早餐！有没有需要早餐的？”住院部专门供应早餐的大叔嗓门比起床的闹钟有效的多，楼道里顿时热闹了很多。 林允殊手一顿，放下手机朝外面张望了一眼，回头说：“不知道你今天能不能吃东西，先买一份粥吧，你先刷牙，我马上回来。” 杨安安单手捂住伤口处，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句话又开始在她的脑子里打转：为什么不好好吃早饭呢？ 她左右摇晃了几下脑袋，没把那句话甩出去，倒把自己晃得头晕。 早上，住院部的医生例行巡病房，之后赵医生打发许璐来过一次，通知杨安安可以少量地吃一些流质易消化的东西，林允殊的粥算是买对 。 林允殊一走，杨安安就开始无聊。 护工可以照顾她，但是没有共同话题，也聊不起来。林允殊怕她无聊，把平板留下了，头天去她家的时候顺手把她床头的小说也揣上的，看书看电影听歌都随意。 文字很催眠，她看了不到十分钟的书就睡着了，中午不饿，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依旧窝在床上，不愿意下地。下午的时候，小医生许璐为这事专门跑过来了。 “你这样一直躺着不可以。” 杨安安恹恹地说：“去厕所算活动吧。” “不够。阿姨，病人晚餐需要吃有营养好消化的东西，可以买点清淡的番茄或者冬瓜排骨汤丸子汤之类的，麻烦您了。” 护工阿姨笑意吟吟：“你放心，这个我知道。那我现在就去买吗？” “可以，您去吧，我暂时陪着她。” 许璐把杨安安弄下床。 “伤口痛吗？” “痛得不太明显。” “那就一定要走动。”许璐领着她去走廊，“护工阿姨肯定提醒过你起来吧？” “嗯，不想起。” “虽然是微创但毕竟是手术，虚弱是正常的，你撑一撑，走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走廊的右侧都被病床站着，她们俩只能沿着左边走，在楼层里绕着圈。楼层中间有一块区域很宽敞，左右是电梯间，一旁空旷的墙壁上是科室里医务人员的介绍，姓名职称照片都有。 杨安安抬头扫了一眼，赵医生也在其中。 “赵医生是住院医师？” “对。” “很年轻啊。” “住院医师一般都很年轻的，赵医生好像和你一边儿大，呃——大一点点吧。然后上面还有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什么的，”许璐突然放小了嗓音，“越往上就越不年轻啦。” “哦，”杨安安点着头，心里想着事，随后悄悄地抿了抿唇，问，“你对医院的医生熟吗？” “我因为考研耽搁了，才刚来这一段时间，还不太熟，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杨安安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轻松随意：“就把我收进住院部的那个医生好像也挺年轻的，也是住院医师吗？” 许璐疑惑：“哦？谁收你进来的？” “我不知道他名字，好像姓刘，急诊内科的。”住院之后她才注意到每个医护人员的胸前都有名牌，上面写着姓名和职称。只是那晚疼得脑子已经懵了，哪还记得去看医生的名牌。 “刘医生？我之前去轮转过，那儿有两个刘医生，都不是住院医了，你说年轻的话，那肯定是刘敏老师吧，刚升主治没多久。” “主治？” “嗯——就是比住院医师再高一点，但是能升上去也得花点时间，再加上现在的规培政策，emmm……”许璐撇撇嘴，仿佛话里有话。 “是吗，他看着好像很年轻啊。” 许璐点头：“年轻是挺年轻的，女儿都已经两岁了，看不出来吧？保养的好！” 杨安安心头猛然一下空落落地，有些晃神地问：“他有女儿了？” “对啊，不过也不稀奇啦。医学生读书时间长，本科五年，研究生三年，在大学里结婚的挺多的，我想等我研一也跟我男朋友领证得了。” 许璐大概是个话痨，跟杨安安一聊起来就把两人各自的身份给忘了，之前在人前努力维持的专业医务人员的架子都没了，这里啰啰嗦嗦地一通，直到当天的散步任务结束。 蒋致来的时候，杨安安正对着一个手机号码发呆。 那个医生今天并没有来，也没有发任何问候的话。所以，其实都是她自己在一心瞎琢磨吧。他不过是因为职责之外的责任心才在她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守了她一会儿，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再加上他都结婚有小孩了。 蒋致一进门就满口招呼着：“亲爱的，我来啦，感觉怎么样？” 杨安安抬了抬眼皮：“一切ok。” 蒋致放下包：“不好意思，最近的人好像都想赶在夏天前坐月子，扎堆生娃，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今天才能来看你。” “没事。” 蒋致洗了个手回来，这才凑到床边：“看起来你不大高兴。要不要敬你一杯水道个歉？” “别，我没生气。你够忙的，我明白。” 蒋致掰住她的下巴看了看：“你下巴隔三差五冒一颗痘，这几天盐水吊完肯定会全好的。” “我信你的邪。” 蒋致笑：“对了，你没跟你相亲对象说你住院的事儿？” “没。” “为什么啊，你发的那个照片我觉得他外貌还挺好的，工作也还行，你说人品目前看着也不错，这种表现柔弱的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不利用一下？” “你和林允殊怎么一个样子？” “她什么样子？” “进门就八卦帅哥。” 蒋致一拍手：“对吧，刀刀也很操心你的终身大事的吧？我要是生病了直接往隔壁科室床上一趟，所有人听我差遣。刀刀那每天颐指气使的样子，点名让他们朱老大服侍，他肯定二话都不会说的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你看看你这交际圈子这么窄，还不知道抓住一个男朋友，我都替阿姨焦心。” 杨安安扶住额头，她觉得脑仁儿疼。这两个女人能不能聊点新鲜的？ “你之前不是每天都说产房门口是非多，千万别随便嫁人么？” “随便找个男的使唤使唤又不吃亏。”蒋致耸肩，猝不及防地被隔壁床男人的鼾声惊了一跳，“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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