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十九到达流求岛时,岛上一片繁忙景象,而作为中兴社的副总理,兼琉球开拓分社总管的刘石坚自然是其中最忙碌的人,他现在手下有一两千人,事无巨细都要管理,责任不可谓不重,然而看着中兴社的事业蒸蒸日上,他也是最有成就感的一个人。
泉州招的将近二百人来的非常及时,因为流求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刘石坚是个很偏好基础建设的人,这个时候,他又在大兴土木。
最主要的是两大工程,一个是自新寨的扩建工程,张镝给流求岛留下的五百多“土生唐人”让开拓分社的人口增加了数倍,原本百步见方的小小自新寨当然没法再容纳那么多的人口,刘石坚就以早先的自新寨为中心,在原来的基础上向外扩张,划定了方圆一里多的范围建造新寨。按照设想,新寨建成后将会形成内外两部分,内寨方圆百步,就是原来的自新寨,仍旧是这块区域的中枢所在,外寨方圆一里有余,就是现在正在建设的部分,将按东南西北划分建造几个居住区域,按设计最多可以容纳上万人,但此时住屋一点都没有动工,还只是建造寨墙的阶段,寨墙也不再是竹木结构了,而是以夯土和石块构筑,寨门则从原来的一个增加到四个,四个方向各开一个方便进出。照这样建成后,将来的自新寨就俨然是一个小城池了,当然造城可没那么容易,比如城墙就要耗费无数工时,刘石坚手头人工有限,所以只造了一丈多高,还不能称之为城墙,只是一圈土围子而已。
第二个是淡水河港商业区的扩建工程,这个商业区又明显扩张了,在一条横街的基础上又建了一条百步长的纵街,形成了一个“T”字形的结构。常驻的各式商铺达到了上百家,而其中的商户成分也有了变化,除了中兴社的百货商店和土人的小铺子,还多了好几家宋人开设的店铺。不得不说商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只要他们嗅到了金钱的气息,不远万里也会趋之若鹜。这些宋货店铺都是泉州商人开设,有些是一开始与中兴社做买卖的,他们在偶然间发现了买卖土货的利润巨大,很快就派人派船上岛来了,之后消息向外传播,不少大商人就都想来分一杯羹。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已经有十几家宋货商店开在淡水河港,隐隐与中兴社形成了竞争关系。
商业的扩大也刺激了当地土人的生产行为,最典型的如流求特色的达戈纹,这种布匹在过去只是番女在闲时织出来给自己和家人使用的,很少会有多余拿出来交易,但由于中兴社和各家宋人客商都对这种坚实耐用花纹美观的番布很有兴趣,愿意花大价钱收购,尤其中兴社将其列为“硬通货”以后,达戈纹就变得更加抢手了。在夏季,动物的皮毛质量比较次而且容易腐坏,客商不大愿意收。因此男人们打猎或者务农的收获有时还不如番女织一匹达戈纹,这就激励了番女们愿意为之花费更多的时间,甚至全职在家织布。再如收购药材、珠玉、矿石等物的商人上岛后,也使得相应的资源产出多起来,加速了岛上土著居民生产分工的趋势。
近几个月,停泊在淡水河港的宋人贸易船只已经达到了七八艘之多,可以想见,如果再过几个月,当秋冬季节流求岛的兽皮大量出产时,前来贸易的货船还会成倍的增加。虽然当前中兴社的先来优势还是很明显的,比如散布在各处的货郎可以保证源源不断的收购到各类土货,前期的探索也对全岛各类资源的分布有了更全面的了解和统计,加上兰生的中兴药局在番民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这都是后来上岛的各家商户无法比拟的。
竞争者的上岛,一方面促进了商业的繁荣,使得岛上产出更加丰富,贸易增加,中兴社的生意也更好做,规模可以继续扩大。但这种竞争需要控制在在一个适宜的程度,当超过这个程度的时候,就势必威胁到中兴社的利益。比如淡水河口开几家宋货商店算不上太大的威胁,但是当泉州大海商蜂拥入港抢着收购大宗土货的时候,就显然触及到了中兴社的核心利益。一方面到泉州的流求货一多,售价肯定应声下落。另一方面流求的采购竞争则导致土货的价格上涨,而且想要收到更多更优质的土货也会变得困难。综合起来就是利润率一降再降,甚至在可预见的将来会压低到原先的一半不到,这是中兴社上下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再则,随着贸易的深入和扩大,各家商户与中兴社的争夺已经渐渐地从暗地里走向明面,甚至有人开始公开的挖墙脚,从中兴社收买人员,尤其是派往流求山区深处的货郎和向导们更是他们重点拉拢的对象。如果再不加制止,这些后来者就更要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说不定敢来公然抢夺货物了。
对于这种情况,已经有不少人向刘石坚建言过,但因为他一方面忙于基础建设,一时没空去处理。另一方面,中兴社的贸易仍旧在不断上升,盈利额已从每月几千贯增长到两万贯,让他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从本月起,外来商船爆炸式增长,生意越来越难做,进的番货不断涨价,泉州的售价则一直在压价。以至于本月贸易继续增长的同时,盈利反而降低了两成,这就不得不严肃对待了。
刘石坚为此征询过手下不少人的意见,有部分人建议以和为贵,只要新来的客商不要太过分还是不要轻易得罪,免得影响泉州的生意。另一些人则坚决要求对新来客商进行打击,其中以郑狗、豪猪等人最为激烈,甚至要烧掉新来者的货站,截断淡水河禁止他们进入。
郑狗等人的理由是“用命开出来的商路,决不能让这帮狗崽子白白占了便宜”。确实,对于最早上岛的这批开拓者而言,那时的经历是刻骨铭心的,二十七人上岛,被赛夏人杀了几个,病倒了几个,不到一个月就只剩下十九个,损失竟达三成,即便如今情势稳定,也还避免不了死人,进山探索莫名其妙失踪死亡的,遭遇虫蛇救治不及死亡的,建设施工意外伤亡的,几乎每月都有人员损失的报告,所以说这是用命开出的商路也不为过。这种情况下当然不甘心让后来者白白的坐享其成,他们的激烈言辞情有可原。不过刘石坚作为决策者,必须站在全局的角度看问题,不能就这么轻易武断的驱逐了事,如果那样做,说不定泉州的客商都会联合起来与中兴社作对,生意也就没法做了。所以他决定采用一个折中的办法,也就是不强制驱逐新来的客商,但是对他们的贸易要进行限制,同时要对出岛的货物抽成,以补偿中兴社的损失。
这日中兴社流求开拓分社中队长以上的人员都被叫来议事,主题就是如何应对外来客商的竞争。刘石坚将自己想好的方案当众宣布了一遍,大部分人都觉得是可行的,郑狗、豪猪等人虽还嫌太宽大,但他们人微言轻,也没再坚持动武。意见基本统一后,就讨论细则问题,一边争论一点定议,归根结底就是要为中兴社谋求最大的利益。花了几个时辰,才将方案细则基本敲定,由文书人员一条条罗列在纸上。
第二日,淡水河口就被中兴社控制了,几里宽的河面当然没法一下子就封锁掉,但每个适宜泊船的区域都有人看守,两个中队二百余人在沿岸严密监视,一个个瞭望台也在险要位置加紧构筑,河中还有中兴社的快船来回巡逻,外来的任何船只未经允许都不得上岸。
同时,原已在岛贸易的各家商号负责人都被请到自新寨“喝茶”,五家掌柜一头雾水,在寨中议事大厅等了两刻钟,茶都添了两遍,做东的刘石坚才姗姗来迟。他们正欲出言责问,刘石坚却并不客气,进门就往主位上安然一坐,也不与他们招呼,向从人拍拍手略一示意。马上就有人拿了几张纸进来,五家掌柜一人一张。
几家掌柜一看纸上的内容,惊得差点将茶水喷出。上面写的不是别的,正是中兴社讨论出来的方案细则。题名为《流求贸易约定》,上面一条条、一款款,概括起来就三个意思,一是今后各家商号要收购流求番货必须通过中兴社,不得直接与土人贸易;二是每运一船番货出岛,中兴社要抽取五成作为“管理费”;三是各家商号贩卖鹿皮、番布等紧俏物资都有限额,不得动摇中兴社的垄断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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