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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学校放假。整个县只有三所高中。学生们来自方圆几百里各处的山村和小镇。一律寄宿。每周小休,月末大休。每到放假这天,校园外的马路上就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子,面包车,摩托车,还有一种改装的能坐四五个人类似小三轮的,叫麻木。车主们卖力吆喝着拉生意。  小花在人群里穿梭,尽量沿着墙根走。然后离开熙攘的人群,独自顺着马路前行。  其实无论去哪个方向,即便去坐船,也需要先坐车到渡口。  只是从校门口就坐车,价格贵。    小花靠着一双脚,在太阳下卖力的走,走好几里,再搭一辆没载满人的小麻木,省出好几块  到了渡口,坐船到河对岸。  岸上照样有车。  她照样对他们摇摇头,往左边一拐,上了山。  她走旱路。    旱路要爬过一座高高的山。山间只有一条小路,曲曲折折。一路上人烟稀少,丛林茂密,野草荒芜,还有蛇虫出没。  小花不怕。  她口中衔着一根野草,呼哧呼哧往上爬。  一只洗的发白的书包拍打着她的屁股,啪嗒啪嗒。    这个时节,万物茂盛。  小花一边走,一边折了软软的枝条,又摘下路边的野花,等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手中就多了一个漂亮的花环。她把它戴在头上,摇晃着脑袋,笑起来。  这个时候的小花,跟学校里木讷呆板的小花,判若两人。  这个样子的小花,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花在一棵松树前停下。  松树是最普通的树,这里漫山遍野都是。白天青翠,晚上则似黑色。  这一棵长在路边,树干挺拔,枝叶繁茂。小花几年前就注意到它。  这几年,从它面前走过无数回,最喜欢坐在它脚下的大石头上休息。这几年,它看起来总是老样子。但小花知道,它一直在成长。有些成长,悄无声息。    小花照例坐了一会儿,就转到松树的后面,捡了块石头,开始掘地。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小坑出现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条小手绢,有点旧了,倒还干净,再打开,就是那条项链了。    小小的一团,被包裹的严实,放进小坑里。接着是掩土。  呼呼啦啦,小坑被填满了,恢复了原样。还扯一把干草,揉碎了,撒在上面,这下真是天衣无缝。  谁也看不出这里还藏着这么一个秘密。  小花拍拍松树:“拜托你了。”    她就要走了,突然一声尖锐的鸣笛响彻山间。  小花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对面山上是一条长长的公路,也一样蜿蜒曲折。几辆摩托车呼啸而过,扬起阵阵烟尘。烟尘中,几只五颜六色的脑袋分外引人注目。他们大声的交谈,隔的老远,听不清内容,却能听见一阵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他们在拐弯的地方停住了,正好对着小花所在的方向。  小花忙转过身子,慌忙走了。    这一回,她走的很慢。一会儿停下来逗逗蚂蚁,一会儿摇摇树上的果子。又到小溪里泡了泡脚。  太阳渐渐移到半空,她满头大汗,知道必须得回家了。    她的家是一栋两层楼房。一根长长的烟囱矗立在屋顶,远远的,冒着滚滚烟雾。  小花看着那烟雾,狠狠的掐了两把眼皮。  掐的眼泪汪汪,狠狠心,又掐了一把。  然后一路走,一路揉。    家里,邬云正坐在堂屋里等着她。  她是个高高壮壮的女人,眉眼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俏。  小花刚说一声:“妈,我……回来了。”  邬云就悠悠的开口:“听丹丹说,你还藏着一条金项链?”  丹丹站在她旁边,仰着下巴看着她。    小花和丹丹竟然是两姐妹。  这件事学校里鲜少有人知道。  丹丹从来不说,小花也从不说。    邬云说:“你挺好的本事,藏了这么些年。”  小花低着头,说:“没有……藏。那是我……我的护身符,请和尚……开过光。等我戴到二十了,也是要送给妈的。”  她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完。  邬云一笑:“在这里过的不好吗?多病多灾吗?还要什么护身符。好了,不用等到二十了,现在就给我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你手上,万一丢了可怎么办。”    小花抬起头,小声道:“可是……已经……丢了。”  邬云一愣,丹丹在一旁喊道:“你撒谎!昨天明明还在你手上。”  小花说:“是真的。昨天……跟同学拉扯的时候,大概丢在操场上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不……知道……被谁捡走了。”  邬云沉着脸:“就这么巧!”    她一沉脸,小花就微微一瑟缩,更加小声:“我没……有骗你,真的。昨天……的事,丹丹……也知道。一定是……那个时候,给弄……丢了。”  丹丹附在邬云耳边说了一阵。  两人还是满怀狐疑。  可是小花双眼含泪,眼皮都发红,想必哭了很久,由不得她们不信。    邬云说:“你最好说的真话。”  小花唯唯点头:“不敢……骗您。”  邬云猛然沉声:“你打了丹丹!”  小花身子一抖,颤声道:“我再……也不敢了。”    邬云拉着丹丹,说:“你看看她的脸,还有脖子,被你挠成什么样了。”  小花便对着丹丹低头:“对不起。”  丹丹哼了一声:“对不起就算了吗?我要打回来。”  她真的扬起手。  却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叫:“邬云啊,今儿的油出锅了吗?”    丹丹立刻放下手。  邬云的面孔上瞬间堆满笑容,“哟,王婶儿,你来的巧了,这一锅马上就出。”  王婶儿拎着一只油瓶,说:“给我先来一斤,中午等着做饭呢——你这是在做啥呢。”  邬云笑道:“丹丹和小花刚回来,正问她们学校的事呢。”    丹丹甜甜的叫了声:“王婶儿好。”  王婶儿拉着:“哎哟,丹丹真是越长越俊呢。”  邬云说:“快别夸她了。女孩子长那么好看做啥——丹丹,小花,你们两个赶紧先去吃饭。”她看着丹丹和小花进了厨房,又喊道:“小花,橱柜里有肉,专门给你留的,你都吃了。”  王婶儿听了,啧啧:“你对小花,真是没得说。”  邬云叹一口气:“尽力而为罢了。哎,谁都知道,后妈难当。“  她们二人唠嗑。    丹丹是邬云亲女儿,也是她好徒弟,得到真传。  人前对小花亲亲热热:“走啊,我们去吃饭。”  走到厨房,背过人后,俏脸马上拉下来:“你快点吃,吃完来帮忙!”    小花添了一碗米饭,就着剩菜大口扒拉。  橱柜里当然有一碗肉,她自觉地一口没动。  半碗饭囫囵下肚,丹丹在后面喊:“你好了没?爸叫你呢。”  小花丢了碗,走进后厨,轻声叫了一句:“爸,我……回来了。”    她的爸爸田守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沉默寡言。  别人都说丹丹的美貌传自邬云,小花的性格则继承田守山。  田守山嗯了一声,没抬头,说:“烧火。”  他们家经营油坊生意。  生意不错,所以油坊里除了最忙的农季,几乎全年无休。  里面冬季如春,人人爱之,夏季似火,人人嫌之。    小花坐到灶膛前,她早轻车驾熟,知道何时需要添加柴火,何时需要通通气。火钳在她手里灵活自如。灶膛里熊熊烈火照耀她的脸庞,一会她的两颊就红的跟火一个颜色了。  丹丹在一旁扒拉菜籽,一会儿后就说:“爸,我热,热的头晕。”  田守山说:“那去歇着吧。”  丹丹甜甜的哎了一声,“爸你真好。等会儿我给你泡壶茶送来。”  她冲小花扬扬眉,从后门溜走了。    她直到晚上才回来。  □□点的时候油坊里的活计终于忙完。  吃了晚饭,各自洗洗睡了。  丹丹原先不愿意,还想看会儿电视,被邬云一顿数落,只好嘟着嘴也去睡了。    现在还不到盛夏,夜晚较为宁静。偶尔几声蛙鸣。  小花的卧室在二楼最边上的小房间。  她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屏声静气,仿佛在等待什么。    果然,不一会儿有人走进来,蹑手蹑脚,到处翻动。翻了她的书包,换下的衣服,抽屉以及任何角落。甚至还把手伸向枕头下面。  小花只作不知,翻了个身,给她腾出地方。  她摸索了半响,一无所获。骂了一句:“死东西!”  失望而返。    小花翻了个身,对着窗外。  窗外的月光甚好。  她看着月亮,悄悄的笑了。  月亮啊月亮,我聪明不聪明。    邬云多会做人,不管当着外人还是私下,从来不骂她。  要有人想挑后母打骂继女的错,可真挑不出。  眼下骂出了声,可见有多么生气多么失望。    小花还记得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哭闹着要回家,要找妈妈。  邬云什么都没说,由着她哭,哭了一天,到半夜,声音都哑了,没有力气了,她才慢慢走到她跟前,轻言细语的说:“小花啊,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你妈妈把你送来,就表示不要你了。”  “所以不要再喊你妈妈了,喊破了嗓子,也没有用。”  “再哭哭啼啼的,只会惹人厌烦。你也看见了,你哭了一天,谁来问过你。你妈妈做的那事,哪个不在背后骂呢。所以,这里没有人会愿意帮你,更不会有人关心你。”  “只有我们好心,收留你,你要懂得感恩,更要懂得报恩。”  “以后乖一点,懂事一点,吃的喝的少不了你。”  “但是,你记住,我不喜欢你,你爸也不喜欢你。  “没有任何人喜欢你。”  “你这辈子最好都老实点,乖乖听话,好好做事。”  “否则,别说挨打挨骂,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的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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