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一点将鸡蛋嚼碎吞进肚中,又把碗口的鸡蛋糊舔干净,陆德文才摸着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翠嫂子和孙桂仙也是如此,又去灶房舀半碗汤,将碗底的白糖搅得干干净净的喝了才擦嘴走人。 月亮已跳半头进了云层,明天还得早起上工,薛花花没有挽留二人,送她们走出院坝,屋里,陆德文喜滋滋收着碗筷,两碗鸡蛋汤,半个鸡蛋清,比斗碗饭都让他觉得饱,见薛花花回来,他喊道,“妈,你回去睡觉,这几个碗我来洗。” “铁锅里还有野菜糊糊,你舀小碗吃,给彩芝多舀点。”薛花花站在门口,故意将音量抬高说的这句。 陆德文不可思议的顿了顿,“还有野菜糊糊吃?”他都饱了。 不过能多吃一碗,他自然高兴,当即,乐呵乐呵端着碗进灶房,从碗柜里挑了个大碗,给彩芝舀了尖尖一碗,出去时,故意把碗递给薛花花看,“我给彩芝舀的。” 薛花花哼了声,转身进屋,“吃了把锅洗了,明天早点起床。” 陆德文忙不迭应下,端着碗,昂首阔步进了房间。 农村的清晨甚是宁静,涓涓流淌的小溪,觅食的鸟儿,轻风将美妙的声音送入酣睡中的人们耳朵里。 薛花花摊了两个小小的玉米饼,给赵彩芝煮了个荷包蛋,撒了点白糖送到她房间,陆德文已经起了,正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嘴里哼着调调,“小伙子快快长,明个跟爹去放羊......”生产队没有羊,他沾沾自喜将其改了,“明个儿跟爹去挑粪......挑粪有啥好,挣了工分攒下粮......” 薛花花咳嗽声,他立马收了声,局促的看了眼窗户,“妈,你来了,我马上就上工去。” 将孩子递给赵彩芝就要跑人,薛花花叫住他,“孩子生下来还没起名字,你给想一个。” 薛花花拿脚拖了根凳子搁在床边,将碗放下,瞄了眼小被子里熟睡的孩子,和赵彩芝道,“我带西西出门,你就在家带孩子,换下的尿片扔盆里跑着,中午我回来洗。”农村不重视坐月子,条件好的人家休息十来天就上工,条件不好的,孩子在地里生,生完继续干活。 赵彩芝生了陆西西第二天就下地了,但这次不同,薛花花不想她熬垮了身体,家里有男人,女人那么拼做什么? “我取?”陆德文手足无措的摸了摸后脑勺,“我不会啊。” 他是在学校读过几年书,也就认几个字,背几首诗的水平,取名字他不行,“要不问问队长,他经常去公社开会,哪些好听的名字他都知道。”以前村里重名的很多,扯着嗓子一吆喝,好多人齐刷刷应声,陆建国觉得不是办法,每次去公社就打听其他村民的名字,有好听的就记下来回村告诉要生孩子的人家。 近几年,村里的名字才多了起来。 退回去几年,你就站院坝喊声‘狗子’,四面八方都是抑扬顿挫的‘哎,我在干活呢......’ 薛花花睇他眼,“是你儿子还是队长儿子?” 陆德文怂了,认真望着吸吮着手指的儿子,绞尽脑汁都搜刮不出好听的名字来,他嗫嗫的看向薛花花,“要不叫东东,和西西搭在一起,别人一听就知道是两兄弟。”就像他和二弟,一个陆德文一个陆明文,至于四弟陆建勋,完全是他爸看陆建国当了队长,想沾光取的‘建’字,本来陆建勋应该叫陆勋文的。 东西东西,能不是兄弟嘛?薛花花没多说什么,让陆德文找陆建国把孩子的户口上了,丰谷乡公社没有派出所,得去县城,没有陆建国,孩子上不了户。 “妈,等下我见着和他说,我先上工了啊。”家里粮食不够吃,二月份他们家就不吃早饭了,起床就上工干活,他习惯了,尤其昨晚吃得饱,这会一点都不饿。 “我和你一起。”薛花花站起身,抱起床边啃玉米饼的西西,“西西和奶奶割猪草去。” 微风沁人心脾,薛花花让陆德文抱孩子,自己走在后边,还没走出院坝,身后传来喊声,“妈,大哥,等等,我和你们一起。”陆明文崴着脚,一瘸一瘸的走了出来,陆德文纳闷,“明文,你脚还没好呢。” “好得差不多了,能上工。”陆明文单手撑着跛脚的腿,走得很慢,陆德文心下困惑,他只比陆明文大一岁多,这个弟弟以往什么性格他是清楚的,勤快是勤快,就是帮别人勤快,谁家女同志女知青不舒服请假啥的,他立马过去帮忙顶上,人家工分是到手了,他自己的被扣了不少。 突然这么积极,陆德文觉得不可思议,想到昨天回家的孙宝琴,他问,“明文,宝琴呢?” 说起孙宝琴,陆明文脸色变了变,处对象的时候还好好的,结了婚就变了样,成天在家窝着睡觉,看到他受伤就回了娘家不说,昨天把衣服全带走了,说在家帮不上忙还多张嘴巴吃饭,回娘家住帮家里减轻负担。 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一时说不上来。 “她回娘家了,大哥,不说他,我们干活去。” 陆德文朝不喜欢孙宝琴,结婚前整天花言巧语骗陆明文帮她娘家兄弟干活,结了婚,见天嫌弃家里伙食不好,张嘴闭嘴就是上一个对象家里怎么好怎么好,阴阳怪气叫人心烦。 走了更好,走了别回来了。 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肉的兄弟,陆德文舍不得陆明文带伤上工,让他在家歇着。 陆明文急忙摆手,暗暗觑视着薛花花神色,“不用不用,注意点没问题。”他是真怕薛花花了,以前闷不吭声就算了,现在凶起来,比陆建国还恐怖。 陆德文也想起自家妈说的不干活没饭吃的话了,忙点头赞同,“干活好,走,咱干活去。” 三人没再提孙宝琴的事儿,孙宝琴是榆树村生产九队的,当初来孙桂仙这个姑姑家做客,不知道怎么和陆明文对上眼了,以前围着女知青转的陆明文天天跑榆树村献殷勤,死缠烂打的逼孙宝琴爸妈同意两人处对象,去年两人没忍住做出了丢脸的事,孙宝琴爸妈狮子大开口要了五十斤粮食才肯嫁女,陆明文一哭二闹三上吊,原主拧不过他答应了,还请了二十桌客。 村民们随礼多是随些粗粮,家家户户办红白事都是亏钱的,本就拮据,请客后可不就更穷了? 结果倒好,他们娘几个刚倒下,孙宝琴就嚷着回娘家,至此都没回来。 对这个儿媳妇,薛花花真没心情过问,她只想先把两个儿子掰正,多两个劳动力改善家里的条件,至于其他,慢慢来。 薛花花和陆明文割猪草,她去保管室领了两把镰刀,一个背篓和两个箩筐,让陆明文背背篓,她挑箩筐,母子两顺着猪草多的地方走,猪草松散,很快就满了箩筐,薛花花用力压了压,看陆明文脚有些浮肿,让他坐下歇会儿。 “知道家里的粮食来得不容易了吧。”薛花花冷着声教训,“一份辛苦一分收获,真以为家里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知道你大哥昨晚吃了一碗饭吧,他该得的,以后咱家就兴个规矩,不干活就别想吃饭,饿死了也活该。” 托陆德文这个榜样的福,陆明文和陆建勋都像他,能偷懒坚决不勤快,能勤快绝对帮别人勤快,原主整天累死累活的干活得不到他们丁点心疼,对外人倒是心热得很。现在落她手里,就给她老老实实干活,别成天想东想西的。 人活着,只有找到事情做,才不会空虚,才没时间去犯罪。 陆明文低着头,声音洪亮,“等我脚好了,我天天干活挣工分去。” 薛花花冷笑了声,“活是干了,工分呢,一年到头我可没看见。” 陆明文脸一红,梗着脖子道,“以前是给宝琴兄弟了,以后我自己挣自己的谁也不给。” 薛花花没做声,以她了解,陆明文可是见着女同志就迈不开腿的性子,想要挣自己的工分,难! 这不,背篓还没装满,旁边就有女知青来了,穿着件城里流行的工装,头发梳成两撮辫子散在左右,扭扭捏捏看着陆明文,“明文同志,我今天不舒服,想跟队长请半天假……”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建勋是队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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