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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桂仙的感受和薛花花差不多外人只看表象,以为大宝找个镇上对象下半辈子就享福了,哪儿清楚内里细节,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孙桂仙还不了解大家的想法?现在上赶着巴结说好话,等知道对方是个离过婚带着娃的女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风凉话呢。

无论如何她得趁早问清楚到底什么情况才行。

翌日,孙桂仙就请了假,说要去镇上办事,周围都是明白人哪儿会猜不到她去镇上是干什么纷纷打听哪些人去,结婚得看日子,两家人商量结婚说得上话的人都得在场最起码大宝的爹妈得在。

谁知,刘家除了孙桂仙其他人都待在家,只孙桂仙和薛花花各背着背篓离开村子的。

山路崎岖雪覆盖的小路滑溜溜的,孙桂仙杵着拐杖走得小心翼翼旁侧的薛花花草鞋沾满了雪脚背被冻得通红孙桂仙过意不去,“要不是你陪着,我自己还不敢去镇上,叫上老大媳妇的话,村里人肯定以为是去商量结婚的,哎,你说大宝咋就不省心呢。”

真要找对象,找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多好,偏偏挑个离过婚的,“幸亏村里没人知道对方家庭情况,要不然多少人会在背后笑我们啊。”

不是孙桂仙个人偏见,村里好多人看不起离过婚的,尤其是女人,总觉得女的水性杨花到处勾引人,过日子不长久,哪个离婚女人和男的多说几句话,暗地就有好多流言蜚语,捕风捉影是村里妇女的长项,就说她,得知大宝看上个离过婚的,首先想到就是两人睡了,要不然大宝咋被勾了魂呢?

“好坏背后都有人说,咱管也管不过来,只要自己不做坏事,问心无愧,管别人说什么呢。”薛花花手里紧握着拐杖,走得很稳,没多久额头就浸出了汗,她说,“好多人还在背后说我家呢,德文他们几兄妹读书,明文不结婚,红英没对象,建勋几年不回家,笑我养了群白眼狼,再辛苦有什么用,老了身边连个子女都没有,还得省吃俭用的照顾孙子。”

闲言碎语她听了不少,她还是那句话,出于嫉妒的话她能理解,如果出于同情或可怜或幸灾乐祸,真是她们的悲哀。

“她们是眼红,是嫉妒德文他们有出息,照她们的话说,读书没啥用就把自己娃从学校接回来啊,可你看看她们哪个不是勒紧裤腰借钱也要供孩子读书的,说那些话,还是怕将来你们条件好了,她们还穷得要命?”孙桂仙活跃在村里八卦队伍中,人们怎么看薛花花的她自是清楚,真应证了薛花花的那句话,好有人说,坏也有人说。

算了算了,去镇上看看情况再说。

溪水镇的条件比公社好,公路宽宽敞敞的,周围是房屋,错落有致的分布着,孙桂仙找不着那户人家,只得沿着街道挨家挨户喊大宝的名字,转过拐角,十几米外就是中学,孙桂仙迟疑的转身准备往回走,突然,旁边的门开了,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是喊的刘大宝吗?他出去干活了,你们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开门的是个老太太,年纪比孙桂仙还大上几岁,驼着背,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孙桂仙朝远处喊了声薛花花的名字,随即问对方,“大宝这些天都住在这?”

“是的,你是大宝的奶奶吧,快进屋坐。”对方拉开门,示意孙桂仙进屋,孙桂仙站着没动,抖了抖鞋子上的雪,大声喊远处的薛花花,见薛花花慢慢走来,她才狐疑的打量起对方来,镇上的人条件都不差,眼前的老太太皮肤不好,但衣服是崭新的,半个补丁都没有,就她所知,整个生产队没有人穿过这样的衣服。

“我丈夫姓崔,我跟他姓,叫崔凤仙。”

说着话,薛花花到了跟前,孙桂仙别过头,凑到薛花花耳朵边说话,崔凤仙扒着门框等她们,哪怕常年待在家,薛花花的名字她是听过的,大宝也时常称赞她,养猪技术好,懂很多知识,家里儿女都读大学了,留下孙子陪着她,在大宝眼里,她是特别勤快特别厉害的人。

她看薛花花的同时,薛花花也不动声色端详着她,看面容是挺慈祥的人,没有城里人看乡下人的鄙视嘴脸,而且看她脸色,像是生病了,身上萦绕着股中药味。

孙桂仙不好意思进门,拉着薛花花,等她先进自己才进去的,先是间堂屋,另外面墙还开了道门,门出去是个小院坝,院坝两侧才是住人的房间,房子比孙桂仙想象中的大,院坝的雪铲得干干净净的,铲子扫把整齐堆在角落里,整个院坝收拾得特别干净。

堂屋光线不好,她们就靠墙坐在屋檐下,崔凤仙解释,“我在屋里睡觉,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以为听错了,你是大宝奶奶吧,他说起过你。”

握着碗醪糟汤,孙桂仙鼻孔哼了哼,就她的了解,大宝肯定没说她好话,醪糟汤冒着热气,她凑到嘴边吹两下,轻轻喝了口,撒了白糖,甜甜的,神色难得缓和下来,“昨天大宝回家和我说了些事,我怕他年纪不清楚,特地来问问,大宝和你孙女到底咋回事?”

她其实想说,“你孙女离了婚咋缠着大宝不放啊”转而想想大宝的性格,谁缠着谁,不好说。

崔凤仙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声音有点沙哑,“不是我孙女,是我闺女,晓云,我四十多岁才怀的她,好多人以为她是我孙女,其实不是。”崔凤仙弯着腰,说话的语速很慢,“大宝是个好孩子,对我家晓云好得没话说,对囡囡也好”

因着醪糟汤而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孙桂仙双手捧着碗,接过话,“不是我说,大宝这孩子心地好,对我们也孝顺,刚去学校读书,常说考一百分回来让我高兴,还说将来有钱了要好好孝敬我,有次我闪着腰了,他天天嚷着要背我去卫生所喊医生看看,这么孝顺的娃不好找了。”

“是啊。”崔凤仙感慨了句,没有多想,继续说,“下雪那天,我追着囡囡跑出去摔了跤,腿抽筋,硬是没爬起来,还是他背我进房间的,后来有点感冒,他天天去卫生所抓药,晓云给他药钱他都不肯拿,这两天煮饭都是他煮的,晓云要出门挣钱,他怕囡囡在家不听话,自己出门干活就把囡囡带上”

孙桂仙的嘴角抽动了两下,脸色有点沉,薛花花看出她不痛快了,大宝再孝顺可没这么孝顺过她,对外人比对亲妈还亲,换谁听了都不舒服,她适时打断崔凤仙的话,问道,“大宝在镇上干什么?几天几夜的不回家,他奶怕他在外挨饿受冻呢。”

“晓云爸认识两个朋友是帮人拉货的,大宝跟着他们干,早上出门,傍晚才回来。”说到这,崔凤仙顿了顿,突然抬头直直望着孙桂仙,“大宝是好孩子,我和晓云爸也喜欢他,我两除了晓云没有其他孩子,他和晓云结了婚的话,我们的房子,钱,将来都是他们的。”

突如其来的话让孙桂仙没反应过来,半晌,孙桂仙回过神,瞅了眼这小院子,农村都是泥巴地,这个院坝是石头堆的,檐廊也是石头,看着干干净净敞敞亮亮的,位置又在镇上,不心动是假的,她咽了咽口水,问道,“晓云咋和她丈夫离婚了?”

离过婚的女人,始终不体面。

“哎。”崔凤仙叹气,眼角的褶子深邃了几分,“囡囡爸是下乡的知青,他嘴巴会说,哄得我们团团转,逢晓云舅舅有点关系,就把他弄到学校教书,哪儿知道他不感恩,和学校的女老师混到一块了,那时候晓云要带囡囡,没注意他的反常,还是晓云舅舅先听到消息的,那以后,他们夫妻两就天天吵,今年大批知青回城,他和晓云离了婚”都是女人,提到这些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孙桂仙骂人,“德行不好,回了城也是祸害,要我说,你们就不该放过他,政策里说了,娶两个媳妇是犯法的,该去派出所告他坐牢。”

结了婚还乱搞,是旧社会思想,去派出所告的话,派出所肯定会管的。

“都是要面子的,晓云不想把事情闹太大,毕竟还有囡囡,总要给他留点面子。”崔凤仙也无奈,晓云离了婚,镇上说什么话的都有,她爸气得还生了场病,后来遇到大宝,全家才慢慢缓过劲来,她是真喜欢大宝,说话大大咧咧的,心思却很细腻,待晓云也好。

就是晓云,说两人不合适,怎么都不肯答应。

薛花花认真听着,没多久,外边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走进来个年轻女孩,皮肤白白的,穿着件袄子,给人的感觉很干净清爽,见到她们,她露出困惑的目光,崔凤仙解释,“是大宝奶奶,来找大宝的。”

崔晓云动作僵了瞬,随即礼貌的喊了声,声音轻轻柔柔的,孙桂仙觉得她丈夫眼瞎,这么漂亮的媳妇竟然离婚。

“晓云呐”孙桂仙不知怎么和崔晓云说话,站起身,朝崔晓云走了两步,崔晓云手腕垮着个篮子,里边装着两个鸡蛋和些猪肉,旁边还有花生和瓜子,她把瓜子拿出来搁在矮桌上,“婶子们吃这个,我和大宝说了,他明天就回家。”

“啊?”孙桂仙懵了,崔凤仙反应快,劝她,“我看大宝挺好的,囡囡也喜欢他,你咋就”

“妈。”崔晓云的声音有点尖锐,“你想什么呢,大宝才多大年纪,我和他没可能的,早上出门我就把话和他说清楚了,囡囡我会照顾的,和他没关系。”说完,崔晓云提着篮子进了灶房,很快,里边就响起柴火燃烧的声音,孙桂仙站在那,手脚尴尬的不知往哪儿放,薛花花扯了扯她袖子,“问清楚了咱就回去吧,我看天不好,下雪的话路不好走。”

崔凤仙留她们吃了午饭再走,听到灶房剁肉的声音,孙桂仙有点舍不得,薛花花却是不肯留了,没办法,孙桂仙只得跟着她出门。

街上没什么人,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冷风呼呼往脖子里灌,孙桂仙打了个哆嗦,然后就骂起人来,“花花,你看到崔晓云的嘴脸没,好像我家大宝死缠着她不放似的,离过婚的,还有脸嫌弃我家大宝,这门婚事我坚决不答应,在镇上有房子就了不起啊,我还看不上呢,我呸,什么人啊。”

薛花花知道她说的气话多,看孙桂仙的反应,崔晓云如果点头,她恐怕跳起来拍手同意,她说,“我看崔晓云对大宝多少是有点意思的,要不然不会留大宝在家里几天几天的待,而且崔凤仙说话斯斯文文的,家教想来不会差到哪儿去,等大宝回来再问问吧。”

“问啥问啊,再有钱有房子我也看不上,买了肉回来也不留我们吃饭,花花,你说她啥意思啊,看不上我这个老东西是不是?”

“崔凤仙不是再三挽留了吗?”

“我说的是崔晓云,无论怎样,来者是客的道理她懂吧,给几颗花生瓜子就把我们打发了,想想就来气。”说着,孙桂仙从衣兜里摸出颗花生塞进嘴里,哼哼道,“幸亏我走的时候装了把在衣兜里。”

薛花花不知说她什么好,初次到人家家里做客,孙桂仙的行为有点不合时宜,不过知道她说什么孙桂仙也不会听的,便没揪着这个话题。

刘大宝不知孙桂仙她们到过崔家,傍晚,他背着囡囡回去,崔晓云坐在堂屋里,阴沉沉的瞪着他,“你什么时候回家?”

这话几乎成了崔晓云的口头禅,刘大宝听习惯了,放下囡囡,牵着她去灶房舀热水给她洗手,出来看崔晓云站在门口,眼神有点冷,他想起自己没接她的话,取毛巾替囡囡擦手,回答她说,“过年就回去,初二回来。”

“我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你,就是再结婚也不是跟你。”

刘大宝苦笑了声,“我知道啊。”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就在崔家住着,不信谁敢上门娶你。”

“你”崔晓云气噎,“你还能要点脸吗?”

“不要。”刘大宝回答得理直气壮,“不要脸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喜欢崔晓云,见着第一眼就喜欢她,那时他的朋友遭中学里的人打了,他们过来堵人,正好在崔家门口,崔晓云准备出门,开门见是陌生人,清亮的眼神闪过警惕,然后快速的关了门,啪的声,吓得刘大宝身体颤了下。

就这样,他就记住了她。

哪怕她年纪大,离过婚又怎样,喜欢个人不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住的,要不然小学生也不会偷偷写情书了,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喜欢就要争取,等是等不到结局的,陆四叔在信里鼓励他的话。

崔晓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上前抱过囡囡就进了房间,关门声又是啪的声,刘大宝耸耸肩,擦了擦手上的水,回到自己房间。

没多久,外边就响起敲门声,刘大宝没应,又过了几秒,门被人推开,崔晓云气急败坏的站在门口,灰白的光打在她身上,刘大宝吸了口气,有点凉,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就这么站了会儿,他看见崔晓云抹了抹眼睛,知道她肯定又在哭了。

她丈夫跟别人好上,而她被蒙在鼓里,镇上很多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说她蠢,连个男人都看不住,自己跟傻子似的还给他生娃,她男人跟她离婚,镇上的人对她更嗤之以鼻,说她蠢得无可救药了,她男人回城过好日子,闹得鱼死网破也不能让他好过,说她该向男的开口要钱,狠狠敲诈他笔。

然而她都没有,男的提出离婚,她很爽快就答应了,亦或者她挽留过,没用,不得不妥协离婚。

后来他缠上她,镇上的谣言传得更厉害,说她耐不住寂寞,勾引十几岁的小娃,没准离婚前就跟人好上了,所以才安安静静和男人离了婚的。

说实话,刘大宝没想到他的喜欢会给她惹来麻烦,他只是遵从自己的心,疯狂的追求喜欢的人而已。

崔晓云第一次在他跟前哭的时候,他迷茫过,找不着人诉说,借着帮薛花花跑腿寄信,偷偷记下陆建勋的地址,写信征求他的意见,陆建勋回信很快,毫不犹豫支持他的做法,有喜欢的人就去追,千万别等到她成了别人家的才追悔莫及。

陆建勋絮絮叨叨鼓励他很多,他甚至想,陆建勋是不是有什么错过的人,以致于感受如此深刻。

“刘大宝,你才多少岁,你知道结婚是怎么样的吗?”崔晓云的声音带着浓浓鼻音,这个问题,她隔三差五就会问刘大宝,刘大宝躺在床上,脸对着她,声音有点无赖,“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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