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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花花幽幽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弯腰舀水倒进锅里,滋滋滋热气上涌,她倾身刷锅,没再搭理陆德文。

就陆德文的刚直性格挑明苏小眉对他的心思后估计更不给苏小眉面子,我都结婚了她还上赶着倒贴,咋比孙宝琴还不要脸呢还是大学生呢,不知她咋考上的。她能想象陆德文唾骂苏小眉的语调,夸张,不屑嫌弃他能表达得淋漓尽致。

刷了锅,她端着装调料的碗准备出去,见陆德文搓着手似乎有话要说她把碗搁回去,问他,“怎么了?”

提到孙宝琴陆德文猛地想起有件大事没和薛花花说,虽然陆红英威胁他们不准说他也答应了左想右想不合适得让薛花花拿个主意是劝陆红英想开点不计较亦或是把背后碎嘴的同学揪出来揍几拳,总要做点什么才行。

“妈,我琢磨着这件事必须要告诉你,红英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说话时,陆德文弓着背,偷偷摸摸观察着外边,生怕不小心被陆红英听去了跟他拼命,他拉着薛花花躲到门背后,嗓子压得低低的,“红英喜欢个男的,同学们乱说”

几兄妹里,陆红英是最有原则的人,刚开始有人说陆红英破坏人家家庭他就不信,听了李雪梅解释后,他觉得有人背后故意搞鬼,陆红英她们寝室的女生他都认识,自从学校出了闹离婚而影响学校声誉的一律退学处理的新规后,两个想离婚的女生婚没离成,一边在学校勾搭男生,一边哄着丈夫别来学校,陆红英瞧不起脚踏两只船的人,她们抄红英作业啥的,红英都不借,久而久之,两人就爱到处说红英坏话。

陆德文怀疑,散播不实谣言的就是两人。

薛花花有些错愕,偏头看着方桌前认真切肉的陆红英,她垂着头,动作利落,自有股浑然天成的强者气质,她问陆德文,“红英怎么说?”

“红英不让我们告诉你。”老实说,陆德文不懂陆红英,换作他肯定要和两个女生撕破脸的,陆红英态度淡淡的,不太在意的样子,和她平时性格太不同了,陆红英是认死理的人,有次班里几个下过乡的同学聊起农村风俗,某些言语具有严重偏向和歧视性,陆红英跟他们理论了好久,要他们向所有农村人道歉来着

她自己受了委屈,不吭声不出气就过去了?

薛花花望着外边忙碌的身影,沉吟道,“她们寝室有哪些人,你和我说说。”

“诶。”陆德文低着头,音量很小,把陆红英周围的同学都向薛花花做了个介绍,她和罗慎的前因经过也通通说给薛花花听。

陆红英说过,他们在外做错事丢脸的是他妈,被唾弃被指指点点的也是他妈,他妈呕心沥血将他们抚养长大,教他们读书认字考大学,希望的是他们成为对社会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而不是给她脸上抹黑的。

他们几兄妹谁都可能做错事,陆红英是绝对不会的。

陆德文拿自己的生命保证。

“我知道了,你和明文离她近,多关心关心她,这件事就听红英的,她不想闹大,你们也别去学校闹事,但谁在你耳边说红英不好,你要有个哥哥的样子维护她。”

陆德文瞬间站直,“那还用说,我就红英一个妹子,我不维护她我维护谁啊。”

“行了,把碗端出去,辣椒花椒捣碎了,我进屋看看苏小眉去。”薛花花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让开,陆德文小声嘟囔,“她要走就走呗,你劝啥啊,哪有留在别人家过年的。”

薛花花听不清他说什么,侧头看过来,陆德文急忙弯腰做出请的手势,薛花花好气又好笑,催促他动作快点,今天得把香肠灌完,后天砍树叶熏熏,趁早给罗梦莹寄过去。

房间里,苏小眉坐在床上,脚漫不经心戳着地上不平整的凸起,哭声低低的,听到脚步声,又扯足了嗓门嚎两声,两声后又低下去,薛花花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进去,“小眉,和婶子说说话吧。”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苏小眉腿脚抖了下,见是薛花花,她生气的背过身,眼眶红红的,脸上的妆花了,嘴唇的红顺着流得整个下巴都红红的,薛花花坐在窗户边的长形竹凳上,床让给苏小眉和陆红英睡了,她睡的竹凳,一床被子,垫半边盖半边刚刚好,白天收起被子竹凳可以坐人。

“德文说的你别放在心上,你是彩芝同学,你能来家里做客我们都高兴。”薛花花语气温和,苏小眉抬手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我没和他生气,我是气我自个,好好的待在学校多好,干啥要跟着彩芝来呢。”

说是不计较,语气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薛花花叹气,“德文和我说过了,他嫌你耽误他干活说话的语气才有点重了,我以前教他们干活要专心认真,活干不完就不给他们饭吃,他们吓怕了,养成干活就不分心说话聊天的习惯了,你想想,他和明文砍柴时是不是没怎么说话。”

苏小眉别扭地踢了踢地上的泥,没吭声。想想的话,兄弟两的确没怎么说话,但她又不知道,她去山里是想和陆德文套套近乎,谁知莫名奇妙被吼了通不说,陆德文看自己的眼神毫不掩饰他的厌恶,令她觉得难堪。

薛花花接着说,“彩芝肯邀请你来家里玩,肯定平时和你关系不错,德文知道彩芝有同学来,说要好好和你聊聊天来着,你不知道,彩芝嫁过来时,咱家太穷了,她顿顿没吃过饱饭还得起早贪黑的干活,生了孩子没坐月子就下地干活了,以前德文不还债,觉得彩芝干再多的活都是理所应当的,如今慢慢醒事了,总觉得亏欠了彩芝很多,彩芝怀孕,挺着大肚子还得挑粮食,下工后整个人像在汗水里泡过似的,她不敢休息,回家后得烧火煮饭伺候全家人”

以前的日子真的很苦,赵彩芝嫁过来后就闷头干活,她的饭量大,怕把粮食吃完,顿顿都克制着自己吃很少,偶尔吃顿肉,她从来不争抢,任由陆德文他们抢来吃,对赵彩芝这个儿媳妇,薛花花是真的心疼她,或许是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不懂思考,认命,老老实实以为干活养家就是女人的全部,殊不知靠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一味的妥协迁就只会让身边人变本加厉,且不会记得你的好。

赵彩芝的人生,若没有陆德文他们的转变,这辈子就是为这个家操心操死的,日日早出晚归,忙完地里忙家里,没时间和丈夫沟通,没精力教育孩子,懒散两天会得丈夫抱怨更甚至拳打脚踢,孩子会跟着好人学好,跟着坏人学坏,到十几岁的年纪,不留神就走了歪路

“彩芝是个吃苦耐劳的人,生了孩子后,她记忆力不如做姑娘时,头年没考上大学她索性想放弃了,德文鼓励她坚持,鼓励她出去看看,认识更多的人,结交更多的朋友。”薛花花没有美化夫妻俩的感情,那时赵彩芝边在学校教书边复习资料,好几次都支撑不下去了,陆德文写信她咬紧牙关挺过去,说学校里的同学如何有趣,食堂的饭菜如何美味,还有城里的生活如何丰富多彩,他让赵彩芝这辈子要走出去看看,是和生产队截然不同的天地,人们的生活,思想,习惯,和村里人大不相同,对个人眼界,思维,会有很大的帮助,“彩芝话不多,德文怕她在学校独来独往交不到朋友,你是她同班同学,你的到来说明彩芝在学校过得还算不错,德文心里就放心了,巴不得彩芝多带几个同学来家里做客呢,你别想多了,他态度不好,待会我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薛花花这番话太有学问了,先是传达了陆德文和赵彩芝感情好的意思,最末又委婉地抛出了问题给苏小眉:德文明明很好客,为何对你态度不好?

莫不是陆德文察觉到什么故意撵自己走的?听薛花花要去找陆德文问清楚原因,脸蛋惨白惨白的,吞吞吐吐地说,“不用问德文同学,是我事多耽误他们干活,德文同学生气是应该的。”赵彩芝夫妻情谊深厚,想到自己竟妄图破坏她家庭,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赵彩芝很受学院领导重视,尤其农学院的,时常问赵彩芝农村四季劳作的模式,播种的条件,选种施肥的要求,仁安村生产队年年粮食增产,农学院的领导们对那个特别感兴趣,在学校弄了个实验室种植蔬菜瓜果,隔三差五地喊赵彩芝去看看有没有问题。

赵彩芝到哪儿都是焦点,甚至有几个男同学明知赵彩芝结了婚还写情书给她。

苏小眉嫉妒得快发疯了,薛花花说得不错,赵彩芝话确实不多,常常安安静静的,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不擅交际,不懂穿衣打扮,偏偏受欢迎得很。

赵彩芝丈夫在北京读大学,小姑子小叔子也在北京,全家都是高材生,无论什么领导来都会问家里养猪特比厉害的学生叫谁来着?全家兄弟姐妹都考上大学的那个学生是谁啊,全家都高材生,对她咱得重点培养,明明是农村家庭出身,待遇比领导子女还好,夜里睡觉,她常常幻想自己是赵彩芝,被同学们羡慕,受领导重视,走到哪儿都是掌声和惊叹声。

班里约着买回家火车票时,她就生出个心思,梦想变为现实,谁说不可能呢。

却不想,赵彩芝不仅仅是成绩优秀,受婆婆喜欢,受丈夫喜欢,受小叔子小姑子尊敬,连两个儿子都比其他孩子听话懂事,她不得不相信这是赵彩芝的命,她命好。

可听了薛花花的话后,她又沉默了,付出才有回报,赵彩芝得到的是她辛苦付出换来的,那些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过来。

她自惭形秽。

想事的时候,脚边多了个桶,里边的水冒着热气,耳边传来薛花花的声音,“脸哭花了,洗把脸吧,我说过德文了,他以后不会对你乱发脾气了。”

什么是会心一击,薛花花的关怀体贴就是。

瞧瞧,人家看在儿媳妇的面上对你照顾得无微不至,你好意思抢人家儿媳妇的丈夫吗?你有脸吗?

苏小眉羞愧满脸通红。

赵彩芝有点担心苏小眉的情况,但苏小眉在怒头上,对谁都又吼又骂的,她想等苏小眉安静点了再说,看薛花花进房间没多久里边哭声就消停了,随后薛花花从灶房提着水又进去了趟,她搁下砍刀,小声向薛花花问苏小眉的情况。

“没事了,待会谁都别提,过去就算了。”先礼后兵,薛花花自认为给苏小眉留面子了,她要是个聪明的就该收敛,若继续没皮没脸的往陆德文跟前凑,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赵彩芝松了口气,转身欲继续切肉,薛花花叫她进房间看看西西他们的作业,切肉交给陆建勋他们。

晚饭后,全家帮着灌香肠,苏小眉没动过手,要帮忙,薛花花让她和赵彩芝灌,她和陆红英搭手,陆德文和陆明文兄弟两,三拨人比速度,紧张又刺激,苏小眉手慢,和赵彩芝最后,薛花花她们和陆德文兄弟两不相上下,全神贯注灌香肠,其他啥也不想,灌完香肠,双手都在发抖。

陆德文举起手,要薛花花看,“那天我们杀死野猪双手比这个抖得还厉害,双腿也是,完全不听使唤了”

薛花花捏了捏香肠,拿针刺积着空气的地方,好笑,“训练少了,多训练几次就不抖了,你问建勋,他在部队训练得多。”

“我才不信他,信他会吃亏。”山里的记忆深刻,陆德文觉得以后要对陆建勋提的建议持保留态度。

陆建勋提着热水进屋给他们洗手,说陆德文,“信我你吃啥亏了,没有我你能吃到这么多肉啊,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兄弟两相互打趣了两句,薛花花提醒他把桶搁在苏小眉那,让苏小眉先洗,苏小眉不好意思,拉着赵彩芝的手同时伸进桶里,水热热的,有点烫手,她搓了搓,和赵彩芝说,“彩芝,明天你能不能送我去县里,我想问问看有没有回家的火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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