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月余的水上生活,长笙一行人终于在年底赶回了京城,此时盛京城的上空已飘起来零星小雪。 长笙披着白色的裘皮大氅,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被迎冬扶下了马车。 碧瓦朱檐之下是气派的朱漆大门,抬头匾额上“崇宁候府”四个大字遒劲有力,门边是两尊巨大威武的石狮。 长笙虽是充满好奇,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大量,竭力做出习以为常的样子。 早有众多仆人候在那里,为首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和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 二人见长笙下来马车,便走进躬身作揖,那老嬷嬷笑着开口道:“三姑娘一路辛苦了,老夫人知晓三姑娘今儿回府,一早便在念叨了。” 长笙这几个月暗地里瞧着丁嬷嬷应付外人的模样,便也从善如流地应对了,表示安顿下来后会立即去向老夫人请安。 众人一路往府里走去,才过刚绕过影壁,长笙便看见远处有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小身影朝这边飞奔过来,身后还摇摇摆摆地跟着个身量更小的人儿,那小人儿身后则缀着一长串大呼小叫的仆妇丫鬟…… 那黄色的小身影乳燕般飞扑进长笙怀里,埋在长笙腰腹间,毛茸茸的脑袋小奶狗般一阵乱拱。 “阿姐阿姐,珍珍好想你啊,你终于回来了。” 长笙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几步,堪堪稳住脚,下意识搂住怀里的小丫头,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落后的那个小不点终于赶到,见到这番场景,也不甘寂寞的往上凑,奶声奶气地喊着:“阿姐,珉哥儿也好想你,珉哥儿最想你了。” 俩小家伙颠三倒四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长笙则是手忙脚乱地应对挂在身上的小家伙们。 身后的众仆人俱是满脸笑意,丁嬷嬷见长笙甚是窘迫,开口替她解围:“五姑娘,珉哥儿快些下 来吧,三姑娘一连赶了几天的路,可是累了,还是快些回玉桑院去吧。” *** 玉桑院内众仆妇丫鬟都忙碌开了,长笙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院落。她原以为住在北疆庄子上的厢房与那猎户家、胖员外家已是有天壤之别,现如今与这玉桑院一比竟是黯然失色,这院子真真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她承着这身份多半是屈于天雷的淫威,但如今见亲眼证过侯府的锦绣富贵后,长笙不得不承认扮做白锦珈是占了大便宜的。 紫檀木堆漆描金大床,大理石镶金彩花屏风,梨花木黑漆高脚案几上是琉璃羊角灯,珍珠串成的帘幔,脚下铺有厚重的绒地衣,还有各类昂贵华丽的花瓶、鉴妆、盒罐、镜架、簪匣…… 可惜!可惜阿幸那小东西虽是白锦珈的亲生子奈何身份敏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她侯府吃香喝辣的。 阿幸在入京后便于长笙分开随丁大娘一家去了京郊的庄子上生活,那里是白锦珈生母留给女儿的嫁妆。 地龙早在长笙等人进屋前就烧旺了,这会儿屋子里暖洋洋的,俩小家伙围在长笙膝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阿姐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充满了童真。长笙看得出来,他们和白锦珈的感情甚好。 男娃娃白锦珉,三岁,白锦珈继母所生,是崇宁候目前唯一的嫡子;女娃娃叫白锦珍,五岁,是白锦珈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长笙知晓这小女童便是白锦珈另一份牵挂的执念…… *** 长笙正与小家伙们嘻闹顺便对着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套话之时,丁嬷嬷走进了暖阁,她来替长笙重新梳妆打扮。洗去脸上行路的风尘后,长笙便带着一对弟妹去向祖母请安了。 一路走来,层台累榭,雕栏玉砌。 长笙身着淡粉色绣金撒花百褶裙,头顶的簪花金镶宝石头面使她俏丽精致的小脸更显优雅贵气,当她带着一众侍女昂首挺胸的走在雕梁绣柱的回廊上时,竟真有几分世家贵女的气度。 走进松鹤堂,屋子里已坐满了人,坐于上首的是一个头戴暗青色蓝宝石抹额、身着墨绿织花褙子的老妇人,望向长笙的脸和蔼慈祥。 长笙不用猜也知道,这众星捧月的老太太就是白锦珈的祖母卢氏,哦不,从现在起就是她的祖母了……屈膝向面前的人行礼。 真是便宜这个人类小辈儿了,五百岁的老人家如是想。 “孙女拜见祖母。此去幽州半年有余,劳祖母挂心。” 老夫人卢氏忙将长笙拉近自己身边,细细打量一番,语气满是心疼:“瘦了不少,北疆贫瘠,珈姐儿定是吃了不少苦。” “外祖家待孙女极好,到不曾受苦,只总是思念祖母。”长笙四两拨千斤地寒暄。 长笙正与老夫人说着话,原本牵在手里的小胖墩珉哥儿朝老太太依偎过去,撒娇道:“祖母祖母,珉哥儿一天不见您也甚是思念呢!” 幼童的稚语让在场众人忍俊不禁,老夫人更是将小家伙搂进怀里心啊肝儿啊等疼爱。 “你这小滑头,就会油嘴滑舌哄人开心,别耽了你姐姐和祖母说话,快到母亲这里来。” 一个二十二三岁左右的年轻贵妇笑着朝珉哥儿招手,满脸宠溺,这年轻妇人便是如今侯府的当家主母,白锦珈的继母荣氏。她身着织金莲花纹红罗长裙,并没有多么艳丽出众的容貌,但高贵端庄的气质让她显得异常雍容。 有了白锦珉小胖墩的打诨,长笙很快和在场众人打成一片。要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事是在云岐山时就练成的,这也是她维持云岐山妖界大佬地位的重要因素之一。 “祖母,孙女从北疆捎了礼物给祖母。还有各位婶婶和姐妹的,稍后便让丁嬷嬷遣人给你们送去。” 送礼这种人情世故妖界也甚是盛行,她懂,她懂的。 只是当丁嬷嬷将礼品呈上来时,看着那黑漆木托盘长笙觉得这情景莫名眼熟…… 果然,等托盘上的丝帕被掀开,只见两只人参端正地摆在那里,中间那根血红绸带打了两个硕大的蝴蝶结。 长笙:…… 在北疆启程前,长笙是知晓丁嬷嬷在忙准备给侯府众人的一应礼品的事,丁嬷嬷细心稳重,因此礼物一事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丁嬷嬷端着托盘道:“这两株都是百年老山参,三姑娘费了些神才寻到的,孝敬给老夫人。” “啊呀呀,三姑娘真是孝顺,这老山参一看品相就是上好的货,用笨鸡炖汤,最是滋补,老夫人这是要延年益寿了呢。”说话的是二房夫人谢氏,二老爷是庶出,在这侯府地位总不如嫡出的两个兄弟,因此这谢氏贯会说话讨好人。 “北疆确是产参之地,但要寻些有年头百年山参仍属不易。”荣氏笑着接话。 老太太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欣慰地拉着长笙的手直说好。 长笙:两位即将炖汤的同胞,实在是抱歉啊,我真不是参界的叛徒啊…… “呦,珈姐儿这是怎么了,想什么那么出神?” 三夫人邢氏不屑众人对夸赞,正瞧着这三侄女暗自发酸,就见她低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着两株山参,沉默不语。以为她是舍不得这稀有的好参,正打算开口刺几句,却见这侄女对着山参露出一脸同情之色…… 是的,她没看错,不是得意也不是舍不得,居然是同情? 女人略显尖锐的声音,将长笙从对同胞的怜悯中拉回神,幸好这两株参虽有百年,但并未成精亦无灵智。 “奥,侄女是在想这么好的山参除了炖鸡汤什么别的使用的法子。”长笙连忙编了个理由开口解释。 于是众人又以这一话题展开热烈讨论。 屋内气氛正好时,打帘外进来一个婆子,“回秉老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婆子刚说完,身后的帘子又被打开了,一个妇人装打扮的少女扶着丫鬟的手袅袅而来。 长笙抬眼一瞧,好一个螓首蛾眉的绝代佳人,美貌能和狐狸一较高下。 只见美人解下镶边白狐风氅,露出一身珍珠百花曳地裙,娉婷绰约,玉脂雪肌,美目流转,活色生香。 长笙觉得若说狐狸是妖艳的曼珠沙华,这美人便是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濯濯清莲。 美人向老夫人问安后,就转过身与长笙说话,声音似水如歌,“三妹妹此去北疆可还顺利,姐姐甚是挂念,听闻三妹妹今日回府,我也要亲自过来瞧瞧才是安心。” 说完这位美人姐姐便拉起长笙的手,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上下来回打量,只是这份原本应属于礼节性的打量太过细致,仿佛要将长笙脸色的每一根毛发都仔细瞧一遍。 长笙有精怪天生敏锐的感官,被打量地有些不自在,出于本能地不喜这美人姐姐的举动,何况她现在还是个冒牌货,真被发现什么那就不妙了。 幸好老夫人开口打断了长笙的尴尬,“玥姐儿,你快瞧瞧这是你妹妹在北疆替我寻的百年老山参。” 美人的目光这才从长笙脸上移开,与众人寒暄聊天去了。 美人是白锦珈的同父异母的庶姐白锦玥,侯府大姑娘,去岁初已出阁,夫家是云门成国公府。 *** 回玉桑院时,长笙带回了一串的物什,都是那个美人大姐白锦玥送与她的,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一进屋子,迎冬便不再掩饰什么,脸拉得老长。 长笙见她一回来就满脸不痛快,遂好奇问:“迎冬你这是怎么了,和谁置气呢这是?” “还不是那位大姑娘。”迎冬满脸不屑。 “这大姑娘也真是的,未出阁前也没见她与姑娘您有多亲近,这嫁了人,做了世子夫人便越发张扬起来,三天两头给姑娘送东西,瞧这花露,味浓得能熏死人,府里谁不知道咱们姑娘用不得太浓烈的香。要真有心会送这些个玩意儿吗” 丁嬷嬷能比迎冬想到更深的,她想起幼时这大姑娘就总是不还好意地撺掇姑娘替她自己干事,若犯了错就全部推给姑娘,她自己到干干净净扮无辜。 只是这都是主子们年幼时的玩闹,她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嘴。 总之丁嬷嬷一直便看不惯这满是心眼的大姑娘,见迎冬发牢骚,就想着给自家姑娘提个醒也好,就也未去阻止。 迎冬继续道:“她区区侯府庶女当了国公世子夫人自是得意,整天给咱们姑娘送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来彰显气派,难不成姑娘还会少了这点用度吗,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姑娘有多小家子气,整日眼红他们成国公府呢!” 迎冬越说越激动,长笙却有点晕乎,就送个礼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这些人类的世界太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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