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正是个农忙春种的好日子,这天崇宁候府张灯结彩异常忙碌,白家三小姐就是要在今天正式入宫为妃。 长笙坐在房中,穿着一身银红色暗花云锦宫装,坐在铜镜前,里面模糊映出一张少女清丽绝伦的小脸,心如死灰。 旁边给她梳妆的全福人吉祥话说的口干舌燥脸都快笑僵了,这三姑娘怎么回事,能进宫服侍圣上那时天大的喜事,怎么三姑娘跟要上菜市口的断头台似的? 事情已成定局,长笙无力反抗,等时辰一到,长笙便被堂哥白锦瑜背出了门。虽说不是正经的嫁娶,但好歹是天子纳妾,异常隆重,嫁女时的东西只要不违制都用上了,侯府不想委屈了这个嫡女。 白锦瑜是三房的嫡长子,崇宁候唯一的嫡子白锦珉还太小,被新娘上花轿这事只好由这个堂哥代劳。 来了很多道贺的人,有官场上的同僚,也有白家的亲戚朋友,就连久未露面的白锦琼也被丫鬟扶着出现在正厅里。 白锦琼出阁的日子定在三月初五,谁知三姑娘猝不及防就被封了贵嫔,二月二是天家定的入宫日子不能更改,且遵循长幼有序的原则,只好将她出阁的日子诺到了四月,届时她就要挺着大肚子如卓府了…… 白锦琼瞧着大厅中央被宫女太监簇拥着的白锦珈,宽大袖管中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为何如此不公,本以为她成了圣上亲封的世子贵妾便可以俯视看这几个嫁不出去的姐妹的笑话,谁知转眼,白锦珈就成了圣上登基后第一位被册封入宫的妃子。虽同样都是给人做妾,但天子的妾和臣子的妾有怎可同日而语,她依旧还是矮了白锦珈一头,难道这就是天意,她终是要屈于人下? 含章殿。 到处挂满了喜庆的红帐,硕大的喜烛跳跃着明亮的烛光留下红色的烛泪。 长笙一个人坐在宽大的红酸枝雕花描金罗汉床上,红盖头下厚重的妆容让她看起来面无表情,但她的左手紧紧拽着之前从花想容讹来的那串珊瑚手链,手链被改了样式,上面多了颗雪白的小毛球,那是一小撮狐狸毛—— 是她领了封妃圣旨后在花想容撒泼打滚、鬼哭狼嚎时,姬如玉嫌她烦,便从身上拔下一撮狐狸毛做成小球注入一丝法力后镶在珊瑚手链上,若是长笙真有什么危险的时候在手链里探入神识,姬如玉感应到以后若是能及时赶到便能救下她一条小命。 如今长笙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手链,手心里汗哒哒的。 迎冬接过小宫女端过来的碗,走到长笙身边蹲下道:“娘娘,刚刚未央宫李总管派人传信来了,说是皇上正和几位大人商议政事,要稍晚些才会过来,娘娘先吃碗燕窝粥垫垫饥吧。” “不吃!” “那先喝口茶吧,您都快一整天没进食了。” “不喝!” 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吃喝! 二更天,窗外想起了“梆梆”的打更声,殿内静悄悄的,长笙浑身僵直地坐着。 这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传诵声:“皇上驾到!” 长笙的心一下就凉透了半截,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只听得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是屋里宫人跪地请安的声音,没多久一双描金绣龙的皂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长笙问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似乎还夹杂一股她很熟悉的味道? 正想着,那双鞋子在她身前站定,长笙的心狂跳到了极点,她强自镇定地咽了口唾沫,缓缓抬起头——入眼的便是之前见过的那张好看到近乎妖艳的俊脸。 萧续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少女如小鹿般慌张的双眼,水光盈盈,他清晰的读出了少女眼中害怕的神情,一副就要就要哭出来的表情,他不禁在心底啧了一声,白明渊的这个女儿胆子怎这般小,两次见他都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他又不吃人! 本想走个过场就撤,但忽然想到了太皇太后那张哭天抹泪的老脸,还有眼前之人是丽太妃亲侄女的身份总得给几分面子,于是萧续决定再留一会儿,等到了三更天再走。 宫人们训练有素地替两位主子熟悉更衣完毕后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长笙眼睁睁地看着迎冬随着宫人们一同退出殿去,殿门一关,就只剩她和“大杀器”两人了! 殿里静的让人心里发毛,空气一度凝滞,长笙站在那里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看收到身后男人身上的紫气发散出来的强悍威慑力,好可怕,她是逃呢,是逃呢,还是逃呢? 萧续掀开锦被正打算躺下,转头间发现有人还傻愣愣站在那里,便开口道:“你是打算在那站站到天荒地老吗?还不过来!” 我倒是宁愿站死在这儿! 话虽如此,但长笙心里终归是害怕大杀器的威慑力,只好慢吞吞得踱步过去,沿着床边,心惊胆战地坐了上去。 两人合衣躺下,萧续闭上眼,忽然敏锐的嗅到了身旁少女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对于药味他从不陌生,但是这姑娘身上的药味却不同于寻常那般苦涩到让人想皱眉,竟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仿佛能安人心神。 他深吸一口气,伴着这甜淡清新的药香,渐渐舒展了疲惫几日的眉头,竟慢慢地有了睡意…… 长笙挨着床沿边躺下,身体绷成一条直线,她放开全部的灵识,警觉地探查四周围的动静。静谧幽黑的深夜里,有窗外叽叽的虫鸣声,还有前殿预留的烛火燃烧过半发出的哔剥声……以及身旁男人平缓沉稳的呼吸声。 久久未有任何异动,,她悄悄转头望一下身边男人的脸,夜视中她能清晰看到男人闭上双眼神情柔和的俊脸,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终于将一直紧攥的右手松开,把那天已经有些湿哒哒的狐狸毛手链塞入枕下,这一日高度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长笙终于也是熬不过瞌睡虫,渐渐地闭上眼沉睡去了…… 殿外,一群宫人恭敬地分在门两边站立,李九章贴着殿门,支起耳朵斜靠在门上,怎么没动静啊?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皇上都愿意留宿了就代表能成啊! 迎冬站在一旁有些无语,没想到这未央宫太监总管李公公竟然是这幅德行! *** 夜,成国公府,云霜院。 世子夫人白锦玥卸下华丽的妆容,退去厚重的礼服,她揉揉太阳穴,脸上终于露出了白日里在人前没有的疲惫。她接过贴身侍女秋月端过来的安胎药,皱眉喝了几口,复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秋月:“世子还没回来吗,着人去问了没有?” 秋月到:“已经遣小丫鬟去前院打听了,让她进见到世子的话就带世子过来云霜院一趟。” 话刚落音,外间就有丫鬟进来禀报:“回夫人的话,世子方才已从侯府回来了,现在……” 白锦玥眼神一凛道:“现在正在如何,说!” 丫鬟头更低了,战战兢兢道:“现在……现在已经在王姨娘处歇下了!” 白锦玥听后暴怒,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此时有些狰狞扭曲,她站起身厉声问小丫鬟:“你就没告诉他,我有要事让他来云霜院一趟吗?” 小丫鬟已经在瑟瑟发抖了,她硬着头皮继续道:“世子……世子说,他现在要和王姨娘就寝了,有什么事都等明天……”话还未说完,额头就被白锦玥狠狠掷过来的茶盏击中了额头,滚烫的茶水瞬间在脸上溅开,额头顿时就见血了。 这小丫鬟不过才十岁出头,如今已经被吓坏了,跪扑在地重重磕头,直喊:“夫人……夫人饶命!”额上的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有些触目惊心。 秋月眼神示意小丫鬟退下,有上前劝道:“夫人莫要动怒,当心伤了腹中的孩子!” 白锦玥这才稍稍回复理智,她摸摸小腹强自镇定,缓缓坐进软榻里,贝齿死死咬住樱唇,白锦珈,白锦珈!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好命!她不知谋划了那么久,明明眼看着她下半辈子就要被毁了,没想到临到头她竟成了皇妃,她所有的谋划全部落空了! 那日她得到消息,镇国公世子夫人黄氏就算有“姐妹争夫”的流言也坚持继续相看白锦珈,看见黄氏对白锦珈相当满意,镇国公府可是最顶级的钟鸣鼎食之家,她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必须要阻止,她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成了成国公世子夫人,白锦珈怎么可以轻轻松松就嫁得比她更好,她要让她一辈子都只能仰视她,仰视她曾经的庶姐。 于是她找上了与她一样身份低微、一样野心勃勃的白锦琼,她们暗中策划布置许久,就为了在赏花宴那天让白锦琼顺利爬上卓擎的床,让白锦珈成为一个笑话。她甚至还动用了在成国公府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暗桩,没想到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了差错,原定的卓擎变成了卓彦堂,好在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白锦珈名声扫地,婚事艰难。为此她不少人都折在了锦衣卫手中,还被宴清那个疯子给盯上了! 今日在崇宁侯府时,对方一直在暗地里用玩味儿的眼光看着她,在白锦珈花轿出门后,宴清差人给她递了话,问她,嫡妹被封为宜贵嫔,这个结果她还满意吗? 宴清同为锦衣卫头领,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会不会将事情说出去?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的,好不容易等回了府,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丈夫商量,想问问丈夫这个总和他们这房作对的庶兄有没有什么弱点或是把柄可以用来对付的。 可没成想,她的那个丈夫…… 想到这里,白锦玥恨恨的咬紧牙关,口腔了已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世人都道成国公世子骨气奇高诗才华茂,身在朱门却清莲独立,卓尔不群是宴郎。曾经她也被这华丽的表象所迷惑,可等她千辛万苦嫁入这国公府,才发现满腹才华的翩翩佳公子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外表下烂到流脓的浪荡子,所谓的才华高洁,遗世独立不过是给稻草包找到找的借口罢了。他甚至远远比不上曾经被她鄙视嫌弃的卑微庶子宴清! 白锦珈,白锦珈!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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