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帐中,李九章将一碗汤药端上,恭敬道:“皇上,该喝药了。” 萧续放下手中的奏章,一手端起药碗,棕黑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到令人作呕的味道,萧续面无表情,抬手仰头将苦药一气灌下。 他将药碗放回漆木托盘中,抬眼便瞧见李九章欲言又止的表情,状似随意道:“说吧,何事?” 李九章期期艾艾地说:“宴大人领完了五十杖责了,现在就在帐外候着,说要来请罪,皇上您看,是传宴大人进来,还是让他先行回去养伤?” 萧续瞥他一眼,“宣。” 须臾后,宴清打帘进来,他脸色有些苍白,走路的姿势微微僵硬,身姿却依然挺立如青松,他走到萧续案前,跪拜请罪:“微臣失察,令宜婕妤陷入险境,罪该万死,特来请罪!” 萧续沉默片后道:“起罢,此事并非全是你之过错,杖刑也领了,此事便无需再提。” 宴清深吸口气候才缓慢起身。 萧续见他动作有些缓慢僵硬,便道:“你先行养伤罢,后头刑讯的事宜就暂且先交给暗一。” 宴清却摇头道:“谢皇上,臣并无大碍,此事还是由臣一应负责罢,况且……”他眸色加深,“事情已有头绪。” “留下的那些活口已招认,韩王余孽勾结犬戎之事确凿无疑,接下来只需在北疆让陆洋他们盯紧了,相信很快便能将其一网打尽。只是,寻找安王的踪迹还需费些心神罢了。” 萧续面无表情,只是眸中弑杀之气一闪而逝,“令锦衣卫全权配合,加快动作,朕已经没有耐心再陪他们玩下去了!” 当日计划的便是宴清扮作他的样子引人上钩,原本一切顺利进行,却未曾想余孽和犬戎勾结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早。犬戎王大概是想置他于死地后好从中得利,派出了大批人马,在宴清牵制住韩王余孽后,一时不查,萧续一行人竟和犬戎的杀手正面碰上了…… 而他身上的毒又恰巧在那时发作,情况危急,暗卫们只好发信号烟雾求助,随后宴清摆脱围困后赶到加入战局,可不曾预料到,宴清离开后,白锦珈那不省心的女人就出事了…… 思及此,萧续心中压制的暴虐有被掀起,他自己都不知这是为何,于是急忙深吐一口浊气,将自己的思绪拉回,问道:“被野兽咬死的那太监身份查到了吗?” 宴清深深皱眉:“臣已派人验过尸身了,那人是假扮的太监,身上有断魂楼杀手的刺青,臣查了记录,此人是在我们到达木兰围场后趁着起初人员混杂之际被有心人安置在洒扫处的。” “在洒扫处营帐后的草堆里发现的两具尸体,一人是当日负责围场巡逻的侍卫小队长,还有一人……”说到此宴清的脸色也开始阴沉下来,“还有一人便是当日按臣吩咐回营地报信接应宜婕妤的侍卫。” “是否是同一行人?”萧续问。 宴清摇头:“臣审问过了,并非韩王余孽所谓,从种种迹象来看,似乎就是冲着宜婕妤去的……” 宴清离开后,萧续便坐在榻上陷入了沉思——是了,韩王余孽与白锦珈并无仇怨,无需大费周章杀一个毫无价值的人。那会是何人所为,白家的仇人?抑或是那女人自己结的仇怨,就如现在在冷宫之中的刘氏和安氏之流…… 萧续晃晃脑袋,有些恼怒,自己为何要为这个整天祸事不断的女人如此费神费力,听李九章说那女人醒来后倒是好吃好睡,简直岂有此理! 萧续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气势汹汹地就往外走。 此时宜婕妤所住的营帐内,长笙倚靠在榻上,太医正在为他诊脉。她将手腕递出,见太医一收探脉一手抚须沉思的样子,她的思绪也渐渐散开—— 到底是谁想至她于死地呢……不,她下山不过几月光景,知晓她身份的只阿玉一人而已,应该说是有人要白锦珈的命! 长笙回想她第一次遇到白锦珈母子时的情景,会不会是当日害死白锦珈的那人所为,以为白锦珈没死,就有了第二次暗杀,或许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这么一想,长笙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在她没有恢复任何法力之前,她还是安安分分地龟缩在屋子里吧…… 正胡思乱想间,萧续进来了,长笙见到脸色如猪肝的皇帝又是一个寒颤,但转念一想,自己自从被救回来后好像没惹过他呀,这又是生的生的哪门子邪气? 萧续带着满地自郁气冲进帐子,见到太医正在为长笙诊脉,这才微微缓了脸色,“都平身罢。” “宜婕妤身子如何?”萧续斜睨太医,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问道。 太医也刚诊完,他拱手答道:“回皇上,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调养几日便可痊愈,至于腿上的伤,近几日忌食腥辣油腻之物便可。” 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宜婕妤那日被救回之时,疑似是被重重摔伤,明明内伤严重,陷入昏迷,若换个体弱的能不能救活都不一定,没成想这才几日的功夫,这位娘娘竟然奇迹般迅速恢复了,面色红润有光泽,简直不要太健康…… 太医和一众人都退了出去,帐子里只剩长笙和萧续二人,空气都快要凝滞了,长笙自知理亏,低着脑袋不敢正眼看男人。 萧续见这女人现在倒是一副心虚可怜的模样,冷笑一声:“呦,这会儿倒是知道错了。” 他背着手,来来回回踱步,咬牙挤出声音:“白锦珈啊白锦珈,你可真行啊,一会儿没拴住,就撒开蹄子野去了,差点把自己小命都玩没了!看来还是对你太好的缘故……” 他将头转向外面,高喊一声:“李九章,进来。” 长笙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李九章抱着一叠能将他脸遮起来厚度的书籍颤颤巍巍地进来,在长笙惊悚的目光中,萧续接过这些书籍,一股脑儿全堆在了榻上。 “真看你还是太闲了,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从明日开始你便开始抄书罢,将这些书籍每本抄一遍,抄完为止……” 说完又补充一句:“记住必须你自己抄,朕会亲自检查。” 长笙僵硬着动作,随手拾起一本——《道德经》,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让人头皮发麻,在看看这满榻的书籍,她有些傻眼,这得抄到猴年马月呀!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完全不会写字呀! 很早以前狐狸就教过她认字,所以她认字却不会写字。 可要命的是从白锦珈日常留下的痕迹来看,这姑娘写得一手好字,簪花小楷,工整整洁,可她连狗爬都不会……所以在平时,她坚决避免写字这种事情的发生,以免在迎冬等人面前漏了陷。 可现在……狗皇帝是想逼死她吗? 长笙眼泪汪汪,拽着萧续的衣角仰头哀求:“皇上,嫔妾真的知错了,您千万别罚嫔妾抄书……要不,要不嫔妾再给您剥一盘小虾米行不行?” 某人为了不被罚抄书,开始接受“丧权辱国”的条件:“拣芝麻也行,嫔妾可以给您拣一箩筐的芝麻……” 萧续见到女人低声下气地哀求自己,心里暗爽,多日以来莫名的郁气一扫而光,不由弯起了嘴角。 自觉成功找回场子的男人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转身就要大摇大摆地离开。 长笙见人就要走了,急的不行,顿时都顾不上害怕了,她满脑子都在回忆狐狸教过她的诀窍,怎么办,到底是什么法子来着……对了! 火光电石之间,她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撒娇!对了,就是撒娇,狐狸说了,男人都吃这一套,他们对撒娇的女人一般都比较好说话,当时狐狸是怎么示范来着…… 长笙快速回忆一遍后,抬头便瞧见萧续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她跺跺脚,眼一闭牙一咬,呼啦啦冲上去,从男人后背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瞬间僵直,站住不动了…… 长笙将脑袋埋进男人的后背,死命地磨蹭,回想狐狸当时的语气,道:“皇上求您了,别罚嫔妾抄书了,嫔妾真的知错了,保证以后都听您的,再也不闯祸了……” 身后少女软软的身子就这么紧贴着自己,她两只纤细的手臂紧紧箍着自己的腰,两只手却不安分地在他胸前蹭来蹭去,萧续能清晰地感觉到紧贴在他背上的那两.团.柔.软,少女身上那股清甜的药香就萦绕在他鼻间,痒痒地…… 萧续耳尖通红,他僵直这身体一动不敢动,色厉内荏地呵斥道:“放肆,像什么话,成何体统!快给朕松开……还不快松开!” 长笙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一听这话,她抱得更紧了,拼命摇头:“不放不放!嫔妾的伤都还没好全呢,脚疼手疼,浑身都疼!皇上让嫔妾抄那么多书,还不如让嫔妾死了算了!” “松开!” “不松!” “你到底松不松?” “死也不松!” …… 这场拉锯战最后以皇帝红着脸妥协,然后落荒而逃而告终,长笙终于扳回一局,她让人将榻上的书收一收,全部放进一个箱子里,打算让它们就此不见天日,然后她躺回榻上,舒服地打了个小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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