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笛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人正好回来。 看见她以后,林闻弦激动得连叫了好几声“姐”,一把将她推进屋,迫不及待地分享道:“鬼屋真的被人买下来了,早上我亲眼看见房子主人了!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男人,还坐轮椅,对不对?” 林闻笛边往里走,边打趣道:“杂货铺隔壁最近不是也搬来新住户了么,怎么不见你兴奋?” “哼,不知道一个月前是谁比我还兴奋。” 林闻笛哑然,不再五十步笑百步,打开台灯,撸起袖子做作业。林闻弦也跟着一屁股坐下,双手撑着脸颊,还在回味早上见的那一面。 “唉,不得不说,鬼屋先生长得确实挺俊俏的,就是看上去冷冰冰的,感觉不太好相处。” 鬼屋先生。 对于这个不走心的称呼,林闻笛无奈摇头,用笔敲了敲她的脑袋,纠正道:“他不是,以后也不许这样叫人家,不礼貌。” 林闻弦自动忽略后半句,转过脑袋,紧盯着她,觉得不对劲,追问道:“不是什么?” “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怎么知道?” 原本刷刷刷写个不停的笔被这个问题绊住了脚,卡壳了。 是啊,她怎么知道。 他们总共才见两次面,要说是因为刚才在车上那段短暂的相处,未免有些言之过早,毕竟她对他还一无所知,就连名字都没互相交换。 林闻笛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过笃定,却说不清楚这样相信他的原因,心想或许是没有道理可言的直觉作祟,又或许是之前留下的第一印象太深刻。 一时间,她在这两种可能性之间摇摆不定,无法抉择,耳畔又突然响起一道惊呼,打断思绪。 “你又要去海洋馆?妈同意了?”林闻弦猛地坐直身子,拿起不小心看见的压在书下的门票,“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林闻笛失笑:“你想去么?想去的话,我和妈说一声。” “算了,你都没买我的票,肯定是和隔壁班那个数学变态一起去,我才不当电灯泡。” 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心理影响,林闻弦仇视所有数学好的人。 末了,她还煞有其事地提醒道:“不过姐,你可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早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学校抓早恋抓得严,再加上数学变态的妈还那么恐怖,我怕你到时候死无全尸。” “你啊。” 林闻笛决定不和浪漫主义的少女计较,同样提醒道:“快去洗澡吧,否则待会儿该挨骂了。” “不着急不着急,反正明天不上学。” 她一听,“哦”了声,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是五一小长假的第一天。 虽然这种节假日通常和高三生无关,但雷打不动的一天假期还是因此延长了小半天。 第二天,他们不用上晚自习,一结束下午的课就放假。 当林闻笛收拾好东西,出教室的时候,正好撞见在门口等她的肖立。周围同学看见后一阵瞎起哄,已经澄清过多次的她只能被迫习惯,以为他有急事,走到稍微安静的楼梯口才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怕你又和别人跑了,所以先来拦你。” 这是什么话。 林闻笛停下脚步,笑着瞪了他一眼,“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能能能。”肖立马上严肃起来,说正事,“明天下午一点,海洋馆门口碰面?” 她比了个“OK”的手势,出了学校大门,又听他问道:“对了,你昨天说那男人是你隔壁邻居?种花的老大爷搬走了?” 林闻笛摇了摇头,差点下意识说出那个叫了十多年的称号,幸好及时改了口:“是很久没人住的那个隔壁。” 高中三年来,肖立偶尔去她家找过她几次,对她的邻里关系还算清楚,可惜昨晚没来得及问,这会儿听了她的回答,还想接着问,但又没再开口,路过一辆停靠在街边的轿车时,停了下来。 他打开车门,反常邀请道:“走吧,今天请你坐我的顺风车。” “算了吧,还是公交车比较宽敞。” 林闻笛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料遭到他的夸张控诉:“哇,你这就太伤我的心了吧。宁愿坐新邻居的车,不愿意坐老同学的车?” “想什么呢,就是因为和你熟才好意思拒绝啊。” 这是实话,可肖立好像很喜欢这个说法,表情阴转晴,关上车门,表示愿意陪她走到站台,却被她直接塞进车里。 “好好坐你的车回家吧,别瞎献殷勤,要是被你妈知道,又得把你关家里了。” 一听这话,肖立的脸又黑了下来,用一句“没人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反驳,但最后还是上了车,为了保险起见。 耳根子恢复清净的人继续朝公交站台走,可没走几步,一个女生又拦住了她的去路,穿着对面女子职高的校服,不过上衣和裙子都被过分改良,毫不吝啬地露出肚脐和大腿。 她皱了皱眉头,后退了一小步,戒备道:“我们认识?” “不认识。”女生赤/裸的视线还在她身上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姿态高高在上,而后伸出手,话锋一转,“不过现在认识了,你好,我叫侯亭。” 林闻笛的眉头依然皱着,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也不想去揣测她的意图,礼貌性地回应了一下,而后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侯亭倒不介意,又冲着她的背影,懒洋洋地喊道:“喂,别和其他男生走太近。” 这话比她的出现还要故弄玄虚,林闻笛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莫名其妙。 幸好回到胡同的时候,充满市井气的热闹冲淡了心里的不适感,谁知刚踏进院子,她的步伐突然受阻,低头一看,一个小胖孩正紧紧抱住她的大腿。 他仰着小脑袋,期待道:“笛子姐姐,你什么时候再给我讲大鲨鱼啊!” 林闻笛笑了笑,弯腰捏他的鼻子。 嘟嘟平时没事就喜欢缠着她讲故事,她也乐意和他分享那些海洋趣事,可惜最近学习太忙,就连面都见不着,更别说讲故事了。 可这话还没说出口,一声尖叫突然响彻院落,引得两人同时望向那棵歪脖子树,下一秒,嘟嘟想起了什么,惊恐道:“三千姐姐刚才帮我去树上捡风筝,是不是掉下去了?” 林闻笛脸色一变。 树上的人确实一不小心掉了下去,极其无语地从地上爬起来后,余光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赶紧迎上前,提前安抚道:“我没事,姐。” “真没事?” “真没事,这草地软得很。” 她边说边跺脚,以此证明草地的柔软度,可林闻笛还是不放心,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于是非要拉着她仔细检查,全然没有察觉周围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林闻弦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扯了扯她的衣服,用只有她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姐,你要不要和鬼屋先生说说话啊,他一直在看你。” 一直只顾着关心自家妹妹的人一愣,抬起头来,后知后觉地发现院子主人也在,赶紧解释:“不好意思,这是我妹妹,她……”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今天的他又坐在轮椅上,这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的颧骨上有一道伤,渗出的细小血珠已经凝固,汇成的暗红衬得皮肤更加苍白。 林闻笛一阵错愕,管好下意识想要伸出去的手,脸上的担心终于有几分是属于他的了。 “你的脸怎么了?” “树枝划的。”罪魁祸首躲在她的身后,小声解释,“刚才我摔下来的时候压断了几根。”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打从心底觉得这件事不能全怪自己,毕竟他刚才明明有时间躲开,却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自己受伤。 然而林闻笛不知道,听了后更加内疚自责,连连鞠躬道歉:“真的对不起,下次绝对不……” “不碍事。” 梁境生轻抚着尾指,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挂着浅笑,如端坐于西边的夕阳,温和的表面下暗藏着不易察觉的冷漠,“你妹妹没受伤就好。” 也许是错觉,林闻笛听出了赶客的意思,尴尬变成热气,溢出衣领,蒸红脸。 虽然三千不是故意摔进他家院子,但她们总归还是犯了错,毕竟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应该知道,他很介意别人随意进出他家这件事。 又说了几句“不好意思”后,她拉着闯祸的人离开。 一出院子,林闻弦瞬间活了过来,搬出之前的理论,振振有词:“我就说鬼屋先生不好相处吧,你还不信。而且刚才太邪门了,我居然听见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的声音?” “对啊,否则我也不会踩滑摔下来了!” “是不是听错了?” “那可不一定,万一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呢。”林闻弦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现在想起来还后背发凉,“真不愧是鬼屋,以后我得离它远点了。” 林闻笛的思绪被拉回来,望着身后那扇再次关上的门,若有所思。 门口是一片沉寂,良久才被一阵咳嗽打破。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从暗处走出来,担忧地叫了声“少爷”。梁境生抬手,没让他多说,只是示意他将自己推回书房,而后来到布满岁月痕迹的留声机前,重新搭上唱臂。 比起其他方式,黑胶唱片能在最大程度上保留录制时的真实情况,可当唱针划过细细密纹,倾泻而出的不是歌曲,而是温柔的讲故事的声音。 梁境生阖眼聆听,明亮的灯光驱不走眉眼间的冷淡,神情却近乎着迷,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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