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贾御丞一上午心里揣着事儿听着耳边同僚们或参或奏全然听不见一句话儿他先前脑子被卡住了参了张丞相一本彼时官家虽没说什么张丞相也未就此事对他有任何的不满,但是近来贾御丞还是觉察到同僚们对他或明或暗的排挤。
一连几日早朝,众人候在丹墀上皆三三两两地聊着小话儿只有他一人不被理睬,若是插话进去,那些人也只笑着点点头便匆匆地结束了话题。
避他如避瘟疫一般。
昨儿个夜里老妻给他支招,说不如从沈溪石这里突破老妻说那日沈枢相救的女子是耶嘉郡主新认下的义女因身份低微做不得沈溪石正妻不日或许会以妾礼抬进府去。
既是沈溪石喜爱的那张家小娘子险些害了这心头好掉了命他这边得罪了张丞相,但是在沈溪石那里也是变相地交了好啊!
贾御丞虽爱惜自己作为谏官“正直”的声誉,但是也不是不懂变迁的人大事上自然是要“耿直”的但这些微末而又关乎他现实处境的小事上,不妨做些变通。
老妻说的虽是妇人之言,但是贾御丞被老妻点醒了一句,甘尚书和夏侍郎不敢得罪张丞相,对他的直言进谏不敢表露赞赏,但是沈溪石又不一样,虽然只是枢密副使,位同副相,但是满朝文武都知道,沈溪石是官家的人,便是张丞相也尊他四分。
他若当着大伙的面与沈溪石一同出东华门,往樊楼上喝上两樽,众人知道他与沈溪石交好,他这一场无妄之灾,也便解了。
贾御丞琢磨了一两个时辰,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忽听上头桂圆公公尖声唱着“退朝!”
贾御丞和众大臣顿时扫袖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送走官家,贾御丞瞄准了沈溪石的身影,正准备起身往沈枢相跟前走去,却不防上头的桂圆公公突然喊道:“沈大人请留步,陛下御书房召见。”
贾御丞眼睁睁地看着自个谋算了一个早朝的沈大人从眼前走了,金銮殿中众人很快三三两两地散去,贾御丞垂头丧气地往宫门走去。
正走着,忽然被人拦了道,心下正郁郁不乐,火气眼看就要蹿出来,却发现拦他的人竟然是张丞相。
张丞相笑道:“贾大人这些日子,似有心结?我观贾大人已五日不曾在殿前上本?”
贾御丞憨笑道:“近日来家中老妻夜里睡不安稳,下官也连带着夜不能寐。”
张丞相也不戳破,只道:“御史台自来知道京中各大小趣事,不知道贾大人近日来是否听见,谁家的女使跑到街市吵嚷,说自家夫人被夫君打得至今昏迷不醒?”
贾御丞心口一跳,此事他是知道的,是徐参知的次子,他原是准备写张奏本的,但是近来因见罪于张丞相,而昏昏不可终日,竟将此等恶劣行径忘了。
“此事下官已经拟好了奏本,忘于家中了!”话刚出口,一抬头对上张丞相深不见底的眼,心里头忽然明朗起来,张丞相就是等着他说这句话。
却听张丞相道:“我近来得了一些端砚,听说贾大人也甚喜欢收藏砚台,明日我带一个给贾大人品详一番?”
这是鱼饵了。贾御丞原心里头尚在二次得罪张丞相和徐参知之间徘徊,听得这话,终是狠下了心,“下官先谢过张相公。”
贾御丞在东华门外送走了张丞相,才逃出绢帕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刚刚片刻功夫,不想有一日自个将要将政事堂的两位相公都参一遍。
这等豪举,如若不是自个知道内因,怕是都要钦佩这人的胆量。
张丞相与徐参知作为政事堂的正副相,若是定然要得罪一个,权衡较量,贾御丞觉得张家小娘子的事不过是女孩子间的风波,但徐参知的次子,却是泯灭人性了,且他听老妻说,那次息虞氏是青州大儒虞先道的孙女。
徐家就仗着虞家无人入官场,又远在青州,才敢对儿息下这般狠手。
虞家儿郎虽无一人入仕途,但是虞老先生在鲁地士林中享有极高的声誉,贾御丞自己作为从科举入官的士子,一直对虞老先生颇为敬仰。
一时倒暗叹,徐参知怎地养了如此畜生不如的儿子。
御书房里头,官家已经换下了龙袍,着了一身圆领黄袍,脚上穿了一双皂靴,腰上的红腰带上的金丝云纹十分显眼,像是出自后宫妃嫔之手。
金丝楠木书桌上,正放着一张画像,见到沈溪石过来,官家冷哼了一声,对身边伺候的宫娥朱阑道:“拿给沈大人看看。”
朱阑双手捧着画像,半福了礼垂首呈给沈溪石看。
随着画轴往下移,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沈溪石眼前,粉缎对襟窄袖芙蓉夹棉短袄,白色荷叶边流光裙,那裙间隐约流动的光辉,和百花髻上簪的茉莉小花都栩栩如生,颇有画龙点睛之笔。
沈溪石淡道:“不知陛下是何意?”
元帝见他到现在还不露口风,冷眼道:“听说你下湖是为了救这位女子?”
“不过顺手为之!”
元帝被沈溪石一副生冷的态度气笑了,“嗬!顺手为之?”忽地点头笑道:“好一个顺手为之,不如朕也来个顺手为之,给这女子指一门婚事可好?”
在沈溪石蓦然惊诧的眼神中,元帝终于觉得顺了一口气,颇有兴味地道:“你是我赵国朝廷的一根柱石,你不顾旧伤下湖救人,我若是再为这女子指一门亲事,后史传下去,岂不是一段君臣佳话?”
沈溪石不觉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不可!”
元帝挑眉,望向沈溪石的眼中带着审视,“不如沈卿你为朕说说有何不可?”
沈溪石垂眸,不疾不徐地撩了下袍,跪在蒲团上,“臣沈溪石奏请陛下为臣赐婚,臣愿娶顾家女顾絮为妻。”
元帝从书桌后头踱着步子下来,围着沈溪石看了两圈,“怎么,今时今日,终于舍得告诉朕一个全名了?叫顾,小圆子,叫什么来着?”
桂圆恭敬地笑道:“陛下,是顾絮!”
“姓顾?”元帝脚步微顿,看向了朱阑,“是哪里人氏?”
朱阑低声回道:“禀陛下,是蜀地益州人氏。”
沈溪石这才明白,原来先前派去林府冲茶的是御书房伺候的直笔宫女,想来刚才那副画也是她画的,这女子竟有此等画技,又善冲茶,官家将她留于跟前,定然不仅仅是为了书写内令、记录。
“溪石,你当真决定娶她?”
“臣心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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