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真的要疯了。 长嫂张氏在半年前病故,尚在襁褓中的琏儿自是被送到了贾母处抚养,之后因忙着办后事,东院乱成了一锅粥。偏张氏的嫁妆无比丰厚,为以防万一,贾母便命原本安置在东院库房里的上百抬嫁妆暂时保管于公中库房,又因着当时无人掌管中馈,便由王氏暂代。本想着如此一来必是万无一失了,等琏儿长大后也可将其母嫁妆原样交付,不曾想王氏竟这般心大,名为保管实为霸占,且在被察觉后还敢留一半还一半。 这个贱妇!! “立刻叫人将东西给我送到东院去!哪怕只少一根针线我也决不饶你!立刻去!还有,回头问起来只说你这儿没有嫁妆单子,抬的时候漏掉了几抬,把嘴巴给我封严实点儿!!” 王夫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紫,她是真没想到贾赦手里居然还捏着张氏的嫁妆单子,明明她之前看到那单子被贾母收起来了。可如今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得赶紧将东西收拾归整好往东院送去,哪怕她并不惧贾赦,却担心闹开了丢人,刚到手的管家权搞不好都得还给老太太。 这厢,王夫人忙着唤人开库房搬嫁妆,那厢,贾政却已经甩着胳膊疾步往荣庆堂去了。 待到了荣庆堂,贾政立马跪倒在地。 贾母结结实实的被唬了一大跳:“这是怎的了?快快,起来坐下慢慢说,不急。”说着,赶紧上前亲自将贾政扶了起来。 “母亲!”贾政未语先落泪,哽咽的说了贾赦使人要嫁妆一事,又道,“王氏没有大嫂的嫁妆单子,送过去的时候给漏抬了,也怪她人年轻做事不精细,本不是什么大事,瞧着数目不对使唤人来问问便是,谁想大哥竟直接闹开了,到大门口去堵了我,儿子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怎么出去见人?看热闹的那么多,回头传开来,我的脸往哪儿搁……” 贾母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作关切状:“这事我来想法子,我儿别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外头小丫鬟来报,贾赦来了。 片刻后,隔着老远就看到贾赦猛地就朝贾母跟前奔去,噗通跪下:“老太太!您可要为儿子做主啊!儿子受大委屈了!儿子活不了了!!儿子要被逼死了!!!” “胡闹!”贾母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小儿子回头可能会被外人嘲笑,就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见贾赦如同嚎丧一般的哭叫,登时叱道,“那件事情政儿已经同我解释明白了,政儿媳妇儿只是粗心漏了几样东西,多大的事儿,你竟这般闹腾,像甚么样子!” 贾赦一脸的震惊:“许二弟支钱不许我支,许二弟妹占我媳妇嫁妆不许我嚎!天理何在?!王氏使人抬嫁妆过去的时候,我可是当面问了数目可对,人家告诉我是对的,这会儿就来颠倒黑白。漏了?还能漏几十抬?” 贾母长叹一声:“偌大的一个荣国府,如今都是政儿媳妇儿管着,她年岁还轻,经手的事儿又多,哪能样样亲自出面呢?下人做事不尽心,我回头定让她好生管教。你呀,也是太冲动了,赶紧出去解释解释,免得外头人还误以为咱们府上真出了事儿。记得,万万不能影响你二弟的仕途。” “那我受的委屈呢?要不是我点了数,回头等琏儿长大管我要他娘的嫁妆时,我拿甚么给他?叫那个管事嬷嬷过来给我解释清楚,这事儿既不是王氏的错,那就是狗东西奴打欺主!弟妹慈善狠不下心收拾他们,我非得让那些个混账褪层皮!” “好了!”贾母深吸一口气,打发人去荣禧堂问清楚,今个儿是哪个往东院送的东西,先打二十藤杖。 贾赦又道:“别随便拿个人顶上来,那人我认得,就是替咱们家收春秋两季租子的周瑞他媳妇儿!” “行行,回头定叫你弄明白了,再叫人牙子给发卖了,这下总成了罢?”贾母被他闹得头疼,为了贾政的仕途,牺牲区区一个奴仆真的不算甚么。 可贾赦真能如她所愿? 等周瑞家的屁|股被打烂之后,他亲眼看着老太太唤了人牙子来把人带走,贾赦格外满意的真诚感谢了贾母,回头立马拍拍屁股走人。贾政仕途如何,同他有甚么关系?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断了王氏一臂,贾赦一脸嘚瑟的哼着小曲儿往东院走去:“……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待回了东院,贾赦发现张氏嫁妆里有好几个在京郊附近的庄子,登时更乐呵了。他先前就想试试超级杂交稻,可这玩意儿又不能在府里折腾,去庄子的话,荣国府的大小庄子不少,老国公夫妇也给他留下了不少庄子,可这些庄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姓贾! 贾赦深以为,以贾母和贾政的品性,到时候他要是真的干出了一番事业,这俩绝对能厚着脸皮抢过去献上邀功,当作贾政升官的筹码。为了杜绝这种事儿,贾赦都想掏私房钱偷摸着去买个庄子折腾了,结果瞌睡送来热枕头,还有甚么比张氏的陪嫁庄子更方便的? 打定了主意,贾赦立马唤来了自己的奶娘赵嬷嬷,吩咐她回家一趟,叫奶兄赵大帮他处理一下庄子的事儿,先将里头的管事或调离或遣散或发卖,再重新寻常老实可靠的庄户,总之一定要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收拾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庄子来。 当下,赵嬷嬷两眼放光的领命而去。 赵嬷嬷是先祖母徐氏给的人,跟贾母素来不对盘,倒是个靠得住的。就是这事儿得尽量快点儿,如今已经是二月初了,就算他拿出来的种子是超级杂交稻,那也是需要时间育苗的。好在赵嬷嬷办事利索,贾赦倒也还算淡定,吩咐下去后,便起身出了东院,径直往账房去了。 昨个儿刚从账房里支取了十万两银子,今个儿完全可以继续的。虽说就连原主都不知晓偌大的一个荣国府里究竟有多少钱财,不过可想而知一定不是个小数目。 十万两哪里够?起码再来十万两。 再度见到账房管事,贾赦觉得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还挺亲切的,当下招呼了一声,道:“昨个儿那十万两不够,你老爷我房子翻修到一半等着用钱,赶紧的,再来十万!” “大老爷,老太太早先使人来传话,说往后支钱一次不能超过一百两银子。”账房管事心里也苦啊,他一个当下人的,哪里敢插手主子们之间的事儿?偏贾赦怨他不赶紧掏银子,贾母又怪他不该支那十万两椅子,只他受着夹缝气,两面不是人。 “一次不能超过一百两?”贾赦面色古怪的道,“只单指我一人,还有阖府上下?” 账房管事没吭声,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贾赦冷哼一声:“罢了,那本大老爷就支一百两。” “甚么?”账房管事以为自己听岔了,直到贾赦再度重复一遍,他才颤颤巍巍的记下一笔,同时取了一百两银票予贾赦。 接过银票,贾赦从容离开。 然而,不等账房管事长出一口气,贾赦又回来了:“我要挪下院子里的假山,再支一百两。” 账房管事麻木的记账,麻木的给钱。 不多会儿,贾赦又回来了:“想买几本书,再一百两。” “被褥旧了,支一百两。” “椅子断腿了,支一百两。” …… 只这般,贾赦来来回回了几十趟,到最后饶是翘舌如他都编不出甚么借口来了,索性梗着脖子道:“本老爷要用钱还用你管?赶紧的,支一百两!” 而这时,荣庆堂那头也得了消息,贾母直接将赖嬷嬷派了过来,当着贾赦的面吩咐账房管事,往后任何人来支钱,一次都不能超过十两。 十两就十两呗,等赖嬷嬷一走,贾赦就大手一挥:“给本大老爷把门堵上!” 到底是东院的小厮,况且贾赦再怎么混账那都是袭爵的继承人,他一声令下,账房的门立马就被堵上了。再看账房管事,这会儿已经面若死灰了,他总觉得下一刻贾赦就会直接开抢。 然而,贾赦只是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跟前,翘着二郎腿,向小厮招了招手,道:“去帮本大老爷领银子。先给我十两,再给十两,接着给十两,别磨叽了来十两……” 账房管事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暗暗发誓,以后就派人守在外头,一看到贾赦来了就立马关门,关门!!!!!!!! 当天晚间,贾母又将贾赦唤到了荣庆堂,好生一通痛斥。 贾赦就不明白了,大老爷们用钱咋还要妇人管着?他又不是小毛孩子,媳妇娶了儿子生了,正正经经袭了爵位的一等将军,整个荣国府不都是他的吗? “……老太太您要是担心二弟回头没钱使,索性分家了事。若不愿分家,将来二弟想要继续贿赂上峰,也可以去账房支钱,我保准不拦着。”反正公中也没钱了,他要是能支到也算是他的本事。 “住嘴!不准在跟前提分家一事,还有,往后都不准再去账房支钱,一文钱都不可以!!”贾母也是动了真火,索性把话给说绝了,看着混账东西还能如何! 一听这话,贾赦登时气疯了:“既不许我分家,又不许我支钱,我这一等将军的爵位拿来有何用?要是老太太您真的厌弃了我,索性就去告我不孝!” “便是要告我不孝,您还得说出一二三四来。我怎的就不孝了?为了让二弟可劲儿的花钱,您连一文钱都不叫我用。都是儿子,我还是袭爵的嫡长子,凭啥?!”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我这就去户部找四贝勒,我要告诉他,咱们府上有的是钱,一顿饭吃几百两银子,煮个白菜都拿十几只鸡吊高汤。我家老有钱了,有钱贿赂上峰就是没钱还国库银子啊!二弟读个书花了多少钱,从进学开始天天买这个买那个,笔墨纸砚都要珍品的,古籍孤本一沓沓的往家里送,给上峰的冰炭孝敬就没少过!就这样不还是个芝麻官吗?就这还是老太爷临终前求来的,要都给我,我一准比他能耐!” “对了,我还要去找圣人,我给圣人磕头,告诉他我不孝啊,我二弟不悌啊!我俩都没资格袭爵,求求圣人赶紧将爵位、宅子都收回去!我贾家有的是钱,还怕置不了宅邸?” “我不孝!老太太厌弃我我就合该让出袭爵人的院子滚马棚边去,哪能反抗呢?我不孝!老太太不叫我支一文钱我就合该冻死饿死,哪能往公中伸手呢?” 贾母万万没有想到,她原是打算将贾赦唤过来狠狠的一通训斥,结果她还没说几句话,倒是惹出了贾赦这么一大通话,气得她胸口一阵翻腾,愣是在大半夜里唤了一回大夫。 荣庆堂那头折腾了一宿,贾赦喷了个痛快回来倒头就睡,睡醒之后,熟门熟路的去了账房。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多支点儿钱总归是好的。 不想,账房管事真当唤了个小厮守在门口,远远的瞧见贾赦过来了,立马连滚带爬的回去报讯。回头账房就铁将军把门,愣是没人开门。 贾赦气运丹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账房不给钱?他就去找亲戚借!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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