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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康熙刚从午后小憩中苏醒,就被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告知九阿哥胤禟已恭候多时,还带来了能铺满一前殿的珍稀菊花。    康熙只当这话夸张了,想着不久后即将到来的赏菊宴,便允了胤禟觐见,同时缓步往前殿走去。    很快,康熙就知晓所谓的铺满了一前殿的珍稀菊花压根就不是甚么夸大之言,而是完全属实的。    前殿之上,依序摆放着上百盆姿态各异的菊花,乍一眼看去,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惊艳之感,凝神一一细看后,才能真切的感受到眼前菊花的珍贵之处。    所谓珍贵,其实就是物以稀为贵,从未见过的东西总归是最珍贵的。康熙作为天子,在位期间几乎每一年都会举行赏菊宴,底下臣子、儿孙进贡上来的各色珍品菊花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一日像今时今日这般诧异。    “这就是你近段时日忙活的事儿?”    略平复了一下心境,康熙也不说好或不好,只将胤禟唤到跟前问道:“太后处可是送了?”    胤禟在宜妃跟前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在康熙面前却是半点儿也不敢放肆,只恭敬的答是,又道:“说是忙活其实不然,这些菊花是荣公之子贾赦借儿臣之后送予皇阿玛的,儿臣不过当了个中人。”    “你倒是实诚。”康熙略一思量,面上闪过一丝狐疑,“荣公之子?就是贾代善那个贪杯好|色顽劣不堪的袭爵嫡长子?”    贪杯好|色顽劣不堪?    胤禟生生的被这话给噎了一下,先前他知晓贾赦此人在京中的名声不好,却没想到在康熙眼中,贾赦竟会得如此评价。这若是搁在素日里,胤禟指不定也就顺势将这事儿掀过去了,可他还打算先拿菊花铺路,隔两日再向康熙禀明贾赦鼓捣出一年两季且亩产惊人的水稻,那这事儿就不能这般含糊过去。    思忖再三,胤禟直言道:“儿臣并不知晓先前之事,只依儿臣近段时日同贾赦的相处来看,他似不像外人所言那般。”顿了顿,又道,“文不成武不就兴许是真的,可其人性子平和,极好田园之事,且儿臣去过贾赦所居之京郊庄子,只观他日日亲自下田劳作,不见其纨绔习性。”    “下田劳作?”康熙面露惊疑之色,他先前听胤禟道,这些菊花乃贾赦所呈,还倒是贾赦花重金购置,可照胤禟方才那话,听着却不像是其意。    果不其然,胤禟很快就将菊花的真正出处说明,并申明他叫跟前人去贾赦那庄子打听过,除了开垦花圃乃是下人所为,旁的一切培育种植养护照料皆为贾赦亲力亲为。    一个有耐心且有能力培育出这般多珍稀菊花的人,就算非才能之辈,恐怕也跟贪杯好|色顽劣不堪扯不上关系。    康熙陷入沉思之中,片刻后道:“既如此,朕便予些赏赐于贾赦。胤禟也有重赏。”    胤禟笑嘻嘻的道了谢,却并不急着禀告水稻一事,只出言先行告退,又亲自往慈宁宫一趟,送上菊花数十盆。因着太后喜静,胤禟并不曾要求觐见,只在殿外磕头行礼后就告退离开,这才往翊坤宫而去。    之前,胤禟将贾赦那一花圃的菊花尽数给挖走了,只是花儿倒都是上上之品,就是贾赦那庄子上没几个像样的花盆。移植菊花没两日工夫,寻上等花盆以及分盆移植倒是费了他不少劲儿,且他还得依着各人的性子布置其钟爱的盆景。    而这里头,最费心神的并非康熙和太后,而是他的额娘宜妃娘娘。    ……    翊坤宫内,宜妃将胤禟唤入内,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通数落。    “瞧把你给嘚瑟的,不过是得了几盆菊花,倒是惹得东西六宫都传开了。怎的,终于想起你额娘了?行了,又有甚么新花样,赶紧送上来叫本宫瞧瞧,究竟比不比得上你先前送来的那盆。”    胤禟数日之前就曾送花入宫,只是那会儿却仅有贾赦头一日所送的玻璃菊。    “额娘放心,儿子甚么时候叫您失望过了?一准是好东西。”胤禟嬉皮笑脸的凑上前,“怕只怕花儿太好,吓到了额娘您。”    宜妃横了他一眼:“本宫还真想尝尝被吓到的滋味。”    胤禟不敢顶嘴,赶忙叫人将菊花搬进来。    要说他往康熙那头送的是以数量取胜,那么宜妃这头便是以方便赏玩为主了。一共三十三盆菊花,除了按品种分盆外,他还特地叫人布置了几个盆景植株,将几种品种不同品相极佳的菊花移植到同一盆里,又以小型假山流水隔开,好似一个微型庭院,端的是精致新奇。    不由的,宜妃看呆了。    半晌,宜妃嫣然一笑,她原就生得极为明艳动人,便是已生养了三子,也依旧眉目如画:“传本宫的话,明个儿邀诸位姐妹来翊坤宫赏菊。”    赏菊是假,显摆是真。    胤禟那逢事爱嘚瑟爱显摆的性子绝对是俏似其母,这不,听闻这话,胤禟也接口道:“这个好,儿子索性也回府宴请诸位兄弟。干脆这般,除了赏菊再来一场螃蟹宴,菊花、螃蟹配美酒,此乃人间美事。”    宜妃一看他那副神色就知晓这小子又打算惹事儿了,当下摆手叫人轰他走:“那就赶紧出宫去,别妨碍本宫宴请众妃嫔。”    过河拆桥也没那么快呢!    胤禟故意作出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唉声叹气的告退离开,惹得宜妃甩了他好几个眼刀子,一脸的嫌弃。    赏菊也好,品蟹也罢,这对母子闹出来的阵势一时间倒是引来了不少话语。偏康熙先赏赐了胤禟,在得知宜妃要在翊坤宫办个小宴后,更是亲自驾临,虽说统共也没留多会儿,却是给足了宜妃颜面。    而众皇阿哥们彼时也都收到了来自于胤禟的小宴帖子,除了东宫太子以及几个尚未出宫建府的小阿哥不方便出宫外,其他人倒是都愿意全了他这份面子,亲自前往九爷府上赴宴。    事实上,太子虽未曾前往,却也派了亲信代其前往。    虽说人到得齐整,可寻常人家兄弟姐妹中尚且有投缘与不投缘,更妄论皇室了。哪怕此时兄弟间的争端尚不明显,亲近与否也早已体现出来了。    大阿哥直郡王素来以长兄身份自处,连太子的面子都敢驳。好在他年岁长,面对弟弟们,尤其像胤禟这种年岁小的都能当他儿子的弟弟们,他倒愿意给些颜面。三阿哥倒是好雅兴,至始至终都只围着那些菊花转悠,接连赋诗几首不说,还非要将几个小的拉到身边教导,惹得那几个麻溜儿跑了,叫都叫不回……    胤禟压根就没管他兄弟们闹成怎样,都已经出宫建府了,又不是小孩子家家的,况且他们小时候也不曾没分寸的瞎胡闹,宫里长大的都早熟得很,五六岁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规矩甚么的更是深入人心,绝不会轻易逾越一步。    这不,胤禟索性只跟老十连着对饮了数杯,且随意的指着摆在园中、廊下的菊花,道:“喜欢哪盆尽管说,哥哥送你!”    “九哥,你先别忙着大方。弟弟我可是听说你抢了太子的人?送这些花的是太子门下的奴才罢?”老十胤誐哥俩好的拍了拍他九哥的肩膀,挤眉弄眼的道,“太子就没说啥?”    “说甚么?说是门下奴才,多少年了也没见他重用。再说了,那贾赦又不打算出仕,享受田园之乐,顺便结交几个投缘的朋友罢了。正好你九哥我打算改个门庭,每回见皇阿玛都要挨骂的日子我受够了,还不如索性当个田舍翁。”    胤誐跟见了鬼似的望着他,明明手里的酒盅早已空了他还往嘴里送:“田舍翁?九哥你疯了吗?你先前不是还叫我帮……嗯?”    顺着胤誐的目光望去,胤禟见老八正在同直郡王说着甚么,只低声笑道:“我如今得了个极好的机会,要做成了那事儿,咱俩绝对能在皇阿玛跟前出个大风头。八哥那事儿往后再说,甚么都比不上到手的大好处。”    尽管有些不大理解胤禟这话的意思,胤誐还是很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成呢,反正我都听九哥的。”    外人只道八|九十感情极好,却不知真正关系好的唯有九十两人,老八看中了老九老十的出身地位以及外家的助力,这才多次拉拢示好。饶是如此,素来逐利的胤禟也尚未将他视为自己人,顶多就是待价而沽。    比起利益关联,当然是打小闹大到的老十更叫他上心:“那就赶紧多挑几盆好的,别跟你九哥我客套!走走,我带你去挑!”    俩人说的正热闹,老八胤禩听着那头的动静,带着谦逊温和的笑容走到俩人跟前,笑道:“九弟可要送我几盆?”    “没问题,八哥你挑两盆。”胤禟喝得面上潮红一片,回了这话后,又高声向兄弟们道,“来来,都来挑两盆,别跟我客气!反正都是荣国府那小子送我的。”    胤禩看着勾肩搭背笑闹的老九老十,笑得一脸无奈和宠溺:“九弟哟,我看等你酒醒后会不会心疼,老十你也不劝着点儿。”    闻言赶来的其余几位皇阿哥压根就没接这话,倒是四贝勒胤禛看了一眼老五,后者回了他一个但笑不语的神情,似是毫不在意某人在他这个同胞哥哥面前充好哥哥样儿。    究竟是毫不在意还是无可奈何,这个谁也说不准。胤禛也没太在意,只是暗暗念了几遍贾赦的名讳,心下决定回头叫人好生查查他的底细。        贾赦可不知晓因着胤禟不遗余力的吹嘘,惹得未来的雍正爷都开始惦记他了。事实上,这天早些时候,他再度被请到了荣国府。    托胤禟一贯高调的行事作风的福,不单让他本人成为了这几日宫内宫外热议的话题,连带贾赦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捎带上了。旁人也许就说两句酸话,哪怕荣国府名义上是太子的门人,可贾赦又不曾真正投效过太子,更别说就算真是太子的人,给胤禟送礼也谈不上错,顶多也就是得个谄媚的头衔。贾赦又不打算入仕,那些闲话半点儿也影响不到他。    问题是,贾母不乐意了。    先前只道贾赦攀上了胤禟这根高枝,对于各中细则却不甚明了,还道是他拿了老国公夫妇留下的珍宝讨了胤禟的欢喜。万万不曾想到,贾赦不知打哪儿寻来了各色珍稀菊花,如今不单得了胤禟的欢喜,听说连圣人都给了赏赐,这叫贾母如何能平静的接受?    “我不知你是打哪儿得的那些菊花,可既是有这般好东西,为何不往府里送?几百盆品相极佳的菊花,你竟是一盆都不曾留下,尽数送了九阿哥,这是图甚么?但凡漏个一两盆,也能叫你弟弟走走关系!”    赏菊是雅事一桩,跟寻常的送礼不能混为一谈,也更容易讨得文人雅士的欢喜。一想到原本轻而易举的事情,竟被贾赦这混账东西闹成如今这般结果,贾母又气又恨,再思及先前贾赦坑公中的钱财,又管亲朋故友借钱一事,更是心头窝火不已。    当下,贾母恼道:“要钱的时候倒是记着府里,得了好处怎不惦记着府里和你弟弟?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你父过世耽搁了三年,你弟弟今年才刚补了缺,不说帮衬一把,反而还胳膊肘往外拐。九阿哥是能给你钱财还是仕途?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别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贾赦一脸的平静束手立在荣庆堂正堂之上,其弟家政则立在贾赦右手边靠后两步,俩人皆沉默无言。    直到贾母的念叨终于告一段落了,贾赦才吐出了到此后的第一句话。    “分家罢。”    不等贾母从震惊中回神,贾赦又添了一句:“爵位、祖宅并祭田都可以让予二弟,我只要家产之九成。至于老太太您由谁来奉养,但凭您自个儿决断。无论是我还是二弟,皆愿为老太太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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