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知道后来会闹日本鬼子,但九一八的事她并不清楚。她知道魏时去关外然后又回到北京的事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上一世极少迈出魏家那扇黑漆大门的她不清楚上一世的街上是不是也有这许多衣衫褴褛的难民以及面黄饥瘦、目光沉默的乞丐。所有的色彩都是清一色的黑灰白这深秋的风刮走了这一年中秋节所有的喜庆,如魏时这样平安回家的,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而在关外有亲眷的,亲人该是何等的担忧与牵挂。这些情绪,魏家人再清楚不过。
所以,即便是关外的铺子关了,魏老太爷仍是带着一家人,过了个阖家平安的安心的中秋节。
就是,物价暴涨的现下,魏老太太提出以后都改蒸二合面儿馒头,节约米面好过日子。就是那定的牛奶魏老太太也吩咐魏年停下暂不要定了。因为什么都在涨价,牛奶也是同理现在奶价涨了五成魏老太太心疼钱。不过被魏年否决了这事儿还不至于家里米面够吃三年的,何况,订牛奶也没多少钱。
魏老太太一向是听儿子丈夫的,见魏年这样说,丈夫也没反对,她也没坚持。陈萱则有些惊讶,她记得,上辈子一段时间,魏家女人是改吃白面玉米面掺着的馒头的,现在寻思寻思,大约就是这段日子,后来又改回了白面。倒是这一次,家里米面备的充足,魏老太太的提议并没有奏效。
陈萱依旧按部就班的店里老宅两头儿跑,家里每个人也都是这样,做生意的做生意,上学的上学。就是受物价暴涨的原因,店里的生意大不如前了,现在的热销货是食物,市场上的粮价节节攀登,较之以前,几乎翻了一番,所以,也不怪魏老太太要吃二合面儿省米面,现在的米面,真的太贵了。不过,在陈萱的记忆中还有好几年的太平日子,陈萱认为,只要日子太平,粮价应该会慢慢的降下来。
如魏家这样小有家资的人家是不必担心吃不饱肚子的,但是,那些家资不丰的人家,如房东许家,现在已经是玉米面掺着高梁面吃了。陈萱会知道许家伙食,并不是她过去瞧见了,这年头过日子不容易,很少有人会在别人家吃饭的时候过去。不然你去了,人家是不是要留饭?讲究的人不会办这样的事。
陈萱会知道是因为,她闻见味儿了。玉米面掺高梁面蒸出的窝头的味儿,这味道,陈萱两辈子都闻了不少年,她从小在二叔家就是吃这样的窝头。陈萱有些奇怪,先前提醒过许太太要存些米面,现在陈萱比较忙,去许家的时候就少了,可这样事,她不会不提醒许家一声。再说,许魏两家一向交好。自家存米面的事,魏老太爷把交好的亲戚朋友都知会了,自不能落下许家。许家怎么就难至此了呢?
陈萱傍晚喂过孩子,算着许家该吃过晚饭,就过去了一回。
许太太一向挺喜欢陈萱,还是近来陈萱忙了,又搬到王府仓胡同儿那一块儿,才过来少了。许家今年菜园子种的早白菜已经收了,晚白菜和萝卜都长得极好,看一回菜园子,陈萱是私下悄悄跟许太太打听的。许太太笑,“我们老爷前儿还念叨,说得你提醒。现在家里粮食并不愁,就是也不知会闹到什么时候。北京就这样,一不太平,粮食就要涨。眼下虽说粮食足够,也得多备着些。”
陈萱这才放心了。
许太太真心觉着陈萱厚道,当初她家闺女不过是教人家认过几个字,借过几本书,陈萱一直念着这点儿好,院儿里种菜就是陈萱教的,这次提前囤粮也是陈萱提前同她说的。亏得囤了粮,不然现下真得为接下来的口粮发愁了。
陈萱和许太太说着话,许家老大去年新娶的媳妇杜氏就端着新蒸的热腾腾的红薯过来,笑道,“是沙瓤儿的,魏太太尝尝,甜的很。”
陈萱连忙道谢,杜氏特别端过来,不吃也不好,陈萱掰了半块,笑道,“这红薯的香味儿,一辈子都爱闻。”
许太太笑,“喜欢就多吃点儿,一会儿给你装一盘子,你别跟我客气,那就外道了。”
陈萱笑应下,咬口红薯,香甜甘沙,就是吃过饭过来的,陈萱也觉着这红薯百吃不厌,“我跟谁客气也不能跟婶子客气。”
杜氏跟陈萱打听,“魏太太近来生意还好做?”
“也还成,只是不如以前了。这些天叫关外的事儿闹的,店铺都不大景气。不过,也比前些天要好些,毕竟东北离咱们北京还远,且乱不到咱们这儿。”陈萱道,“只要日子太平,过些天就能缓过来的。”
杜氏是想跟陈萱打听钩花边儿的事儿,陈萱道,“要是妹子有空,只管到学校学去,我跟阿殊说一声,咱们不是外人,学费就别提了。现在有个英国的单子,单子量不大,就是要货比较急。我那里人手不足,妹子你先去学织那个,到时多织些,也就是帮我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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