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是建军叔和王爷爷疼我,给了两个大骨头棒子,上边带着不少肉呢!”李梅梅道。 王屠户是个老鳏夫,妻子死了十几年了,儿子跟着部队打鬼子走了,这么些年回来的次数不多,他家就住在李梅梅家后面。 多年的老邻居了,平时李家吃个啥好的,也会给王屠户送点,这差事一般是李梅梅做,她嘴甜又不像其他小孩一样怕王屠户,一来二去的,王屠户越来越喜欢李家的小妮儿,把她当孙女疼。 李婆子见不得她那吃货样,伸手戳了戳她额头,“吃吃吃,就知道吃,几个没用的东西,鸡跑了你看不见啊!” 李梅梅也心疼鸡,好不容易才从瘦喂胖,一个没注意,这家伙就自己跑了出去,还被人拧了脖子。 戳完了李梅梅,李婆子怒气还没消呢,进门把鸡放到地下,又嘱咐李大妮烧水烫毛,自己端着鸡蛋盆进了屋,她那屋等闲不让别人进来,值钱的东西都放在里头呢。 从裤腰带上摸下来一个串着红绳的钥匙,小心翼翼打开了柜门,里头半斤红糖,几包地瓜干,还有一坛子满当当的鸡蛋,都妥妥当当的放着呢。 把老张家赔的鸡蛋一个一个放进去,又小心的锁上了柜门,然后把钥匙系在裤腰带上。 她要出去收拾那几个丫头,反了天了都,连个鸡都看不好,还想吃肉,吃啥吃,那是她们能吃的东西吗? “二妮儿,把盆给老张家送去,老娘才不是那眼皮子浅的,啥便宜都想占!”李婆子刻意拉高了声音,这话就传到了老张家,老张婆媳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又拿李婆子没有办法,只能生闷气。 “你个老不死的,我说让你锁上门再杀,你咋说的,啊?现在被逮住了,鸡也没有了,一口鸡毛没吃着,还赔了李婆子十个鸡蛋,眼皮子浅说谁呢,还不就是说你这个死老婆子,都是你连累的……” 老张儿媳妇骂骂叨叨,身为婆婆的老张婆子却只能把自己瘦小的身躯瑟缩在灶头里,表情涩涩,心里苦水似的。 狠狠掐了几把自己婆婆撒气后,郭小满饭也没心思做了,今天这事,别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这都是这个老婆子的错。 老张婆子面对恶声恶气的儿媳妇,继续将自己缩成鹌鹑状,嘴上喃喃,“我杀鸡的时候你不也看见了吗,咋不拦着。” …… 且说对面的李家,李梅梅狗腿的跑到她奶跟前,谄媚道,“奶,这段时间你多幸苦啊,天天往地里跑,你看你都瘦了,骨头汤最养人了,一会你多喝点!” 她多精啊,她奶最需要的是什么,才不是那个没影儿的大孙子,需要的是她这样的小棉袄,只要她说说好话,撒撒娇,她奶一准能放过她。 像她五个姐姐就绝对不敢抱着她奶的大腿撒娇,她奶多凶,抱着腿还不被她一脚踹开,几个姐姐现在担心的看着李梅梅,害怕她们奶伸脚踹小妹。 不过她们这次可想错了,李婆子就是有天大的怒气这会看到李梅梅水灵的大眼睛也消了大半,人心都是肉长的,几个孙女都不和她亲,只有李梅梅喜欢黏着她,不知不觉间这心就开始偏了,要是今天换了其他孙女把鸡搞丢,今天晚上的饭就别吃了,但这小孙女,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她瞪了一眼李梅梅,“行了,就会贫嘴,这下只有一只鸡了,还不知道供销社有没有鸡仔卖,你给我把剩下的鸡看好,要是再丢了,看我不打死你,那鸡比你金贵多了,还能下蛋呢,你能干啥!” 这时,李大妮她们也给鸡褪好了毛,洗刷的干干净净,喊她奶过去,开膛破肚的事她们还不敢做。 李婆子走过去,手脚麻利的给鸡破了肚,自己翻了肠子,又嘱咐大妮洗干净内脏,才拎着鸡进了厨房,这肉可不能现在吃,做成腊鸡留到过年添个硬菜。 队里杀猪分的两斤多肉,也是要做成腊肉的,平时煮糊糊时扔个几片进去,给老头和儿子们吃,家里的女人是没有份的,男人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吃的好点是应该的! 天色已经变黑了,两根大骨棒,也已经干柴烈火的熬煮了三个小时,香味都跑出来了,一个小时前扔进去的土豆也入了味,喷香喷香的! 这时李老头带个两个儿子从麦场回来了,他们扛着扬麦的木锹,一进门就耸着鼻子往厨房瞅。 “啥味儿?吃肉啦,老婆子你咋舍得吃肉!”李老头乐呵呵的笑着,鼻子耸耸闻了闻空气中淡淡的肉香。 “就你鼻子灵。”李婆子啐了一句。 没过多久,饭菜就上了桌,一大盆野菜糊糊,这就是主食了,重头戏还得是那骨头汤,李家吃饭也是按劳分配的,李婆子作为大家长,分配的工作当然是由她来完成,只见她挥舞着大铁勺,从瓦罐里挖出骨头棒,上面的肉已经利骨了,筷子一插掉下来许多。 李老头和李保国还好,李爱国竟是瞪直了眼,眼巴巴的瞅着那肉。 几个妮子也都咽了咽口水。 李梅梅目不转睛的瞅着她奶手中的大勺子,想她前世,想吃啥吃啥,鸡鸭鱼肉吃多了还嫌弃腻味呢,这辈子倒是沦落到和十几个人分两个大骨棒的地步。 她十分不满!哼! 两个骨头上的肉剔下来也有不少,脸大的粗瓷碗大半碗呢,但是分到每个人碗里就很少了。 李保国二话不说,乐呵呵的把自己碗里的肉分到几个闺女碗里,“爹不吃,你们吃。” 李婆子端着糊糊,吸溜了一口,见儿子几筷子就把碗里的肉分完了,心里虽然嘀咕,但是啥也没说。 为了差点扔掉小妮儿那件事,她这个闷葫芦儿子都闹了几年别扭了,这还没转过弯呢。 李大妮不好意思的端起了碗,里头是半碗玉米糊糊,她都这么大了,爹还拿她当小孩,真是的! 比起李保国家的其乐融融,李爱国一家气氛就有些尴尬了,李爱国老婆前些天回娘家了,说是看她妈,但大伙儿心里跟明镜似的,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在这时候回了娘家,肯定是夫妻两个闹矛盾了。 见大伯给他的几个女儿分了肉,五妮扬起小脸,渴望的看着她爹……碗里的肉,大伯都把肉分给几个姐姐吃,她爹一定也会把肉分给她的! 被女儿亮晶晶的目光盯着的李爱国好像没有看见一样,他飞快的伸出筷子,在糊糊里胡乱搅了几下,肉就和糊糊搅到了一起,三两口就干掉了一碗糊糊,把碗递给自己老娘,又盛了一碗土豆。 李老头皱着眉头,瞪了三儿子和老婆子一眼,还不是她整天念叨着孙子孙子,骂孙女们都是赔钱货,把儿子都给带坏了,老三两口子现在是有样学样,一点也不把五妮当回事。 李婆子一点也不示弱的瞪了回去,瞪她干啥,脑壳有病! 李梅梅戳了戳自己碗里的两块肉,又看了看她奶和她娘碗里的土豆,瘪了瘪嘴,她倒是想分给五姐呢,但是这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还有,五妮好歹还有一块肉呢,她奶和她娘连一块也没有。 李梅梅抬起筷子,把肉夹到她奶和她妈碗里,“奶,你吃肉,妈,你也吃!” “讨债鬼,不是整天吵着吃肉,肉到了碗里倒不吃了。”别看她这样说,其实李婆子心里熨贴着呢,连眼角的褶子都比平时深了几分。 赵卫红还想夹回来,李梅梅连忙阻止,“娘,你吃,我喜欢吃土豆,给我盛一碗土豆吧。” 她把碗递过去,赵卫红接过,转过身打了一勺土豆进去,眼圈微微红了红,哪有人不爱吃肉,小妮儿是心疼她哩,想着想着,赵卫红不由得内疚起来,是她没本事,没让几个孩子过上好日子,连口肉都吃不上。 其实赵卫红也是多想了,李家的光景,在红旗村也不算差。 浸了肉汁的土豆绵软可口,不比肉差到哪里去,李梅梅大快朵颐,吃了个肚儿圆,另外几个妮子也敞开了吃饱,好多天没吃过饱饭了,今儿这顿算不错了,过节都不一定能不能沾上肉味呢。 吃完了饭,赵卫红和李大妮麻利的去洗碗了,李婆子揣着鞋底出门聊天去了,灶上的火也没歇,点了松枝熏那只鸡还有肉,李二妮就坐在旁边看着。 趁着月光还不错,李保国就坐在院里做点木工活儿,打个小木凳什么的,卖到供销社换点酱油醋。 至于李爱国一吃完饭人就不见了,他老婆回娘家这么些天,李婆子都催了一会了,他还没去接,这几天整个公社都是忙碌的,再不去接老丈人该有意见了。 道理给李爱国掰碎了讲,他也当自己没听见,只要人不跑,管她去娘家住几天。 第二天,李婆子一早就去了公社的供销社,然而供销社的人告诉她,现在想买鸡仔,只能拿着介绍信去邻公社的畜牧站。 李婆子白跑一趟。 回了家,没想到赌气回娘家的李爱国媳妇自己跑回来了,李婆子倒是没多吃惊,待的时间长了,就她嫂子那个嘴损的,能饶的了她,几个儿媳妇里,李婆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李爱国媳妇,爱偷懒耍滑不说,关键是没有脑子,听风就是雨,想啥就是啥。 都怪自己图便宜,给儿子说了这么个媳妇。 “咋啦,知道回来啦,你咋不在娘家呆到过年?回来干啥,地里的活都干完了你才回来,就你会算账是不?保国家的,你别干了,让她干,真把自己当啥了不得人物了,不声不响就回娘家,一回来啥事不干,指望你嫂子伺候你是不?五妮的衣服洗了没,爱国的衣服裤子补了没?到处都是活计,你一个人在这闲着,眼瞎了看不见啊?” 李婆子一进门就看见三儿媳妇阴沉着一张脸,估计是怪爱国没有去接她哩,嘴里自然就没有什么好话了。 说起三儿媳妇为啥跑回娘家,李婆子都觉得丢人,还不是队上今年新来了几个女知青,看着就不是能干活的样子,上月还有人打水的时候不小心,差点一头栽到水井里,旁边看到的人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那几个女知青都是城里娃,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来了大半年了,挣的还是半大孩子的公分,连李大妮都不如,又闹出了这一出,村里好些人空下来都去帮她们挑一担水。 其实也不算是白干活,知青的手松,偶尔还赛个糖块啥的给他们甜甜嘴。 李爱国嘴馋,惦记着知青手里那点东西,没想到才去了一次就捅了篓子,他那个婆娘,最是个混不吝,非要说自己男人和女知青有什么首尾。 且不说城里的女娃娃会不会看上乡下的糙汉子,就是那个李爱国帮挑水的那个胡爱红,瘦的竹竿一样,十七岁的姑娘了才和大妮一样高,李爱国疯了才会和她有啥首尾。 听到婆婆这么说,赵卫红瞥了妯娌一眼,利索的放下手里的活儿,十几口人的饭,难做的很,没道理她啥都不干,周桂花啥都不干,远的不说,就说这几天,五妮父女的衣服都是她洗出来的,周桂花回来,一屁股就坐到炕上了,也不说帮她这个嫂子搭把手,就气呼呼的坐在那儿,讨厌的很。 周桂花在婆婆的瞪视之下,撇撇嘴不情不愿的下了炕,她心虚的很,她男人不去接她,娘家妈戳着她脑袋骂她是个糊涂蛋,两个嫂子见天儿的讽刺她,她受不了一大早就跑回来了。 李五妮怯生生的看了自己娘几眼,揪着衣摆,“娘,我衣服破了,你帮我补一下吧。” 周桂花两眼一翻,“自己补,没看到娘忙着哩嘛,要不找你奶和你大伯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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