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春，你摸摸，我手心里全是汗……供春你怎么这么镇定？” “我心里都是汗，出的汗都在心里了。” 许供春和卢小静站在拍卖会签到门口，二人身着及膝黑色短裙、白色衬衫和黑色修身西装外套的工装，脑后盘着低髻，戴着耳麦，胸前挂着工作人员的证件牌，任职部门为：拍卖业务部顾问。 现场正是睿古拍卖公司五周年春季拍卖会的第一场：清乾隆名物拍卖会。 拍卖会有很强的季节性，主要为春季和秋季，公司上上下下所有员工半年来的心血准备都耗在这上面，又正是睿古拍卖公司的五周年庆，现场业务部的人都有些忐忑紧张，唯恐出了差错，波及到自己的业绩前途。 “小静，给程少助兴的托儿找好了吗？”经理赵洋走过来问道。 卢小静忙不迭点头道：“找好了经理，308号就是给程少助兴的托儿。” 有些富二代在拍卖会前的预展上就有看中的拍品，会提前和拍卖公司打招呼，让在拍卖会现场找些托儿助兴，在底价范围内助兴儿，不然拍着没劲，跟朋友也少了显摆的意思，拍卖公司也乐意在这种情况下安排托儿，气氛有了，成交率也成了，就是闹区做买卖，生意兴隆。 经理赵洋不放心地嘱咐道：“盯住了那托儿，上回有个托儿就挺不是人的，说好了跟着叫价到15万，结果还没拍就睡着了。程少是咱们老熟客介绍来的新客人，可千万别给人闹不痛快了。” 卢小静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肯定盯住了，程少要的是清乾隆白玉狮子戏球，送一姑娘用的，估价15到20万，跟托儿都说好了，经理您放心。” “行。”经理赵洋又看向许供春，“供春，你再看看签到名单，看看熟客来的多不多，今天春季拍卖会头一场，后面还有七天十四场，别头一场就冷场了，适当地打电话催催。” 许供春也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但比卢小静从容得多，许供春笑说：“我想到句歇后语。” 卢小静问：“啥。” “小孩子点爆竹，又兴奋，又紧张。经理，您脑门都出汗了，给你来点儿风油精？” 赵洋瞪了许供春一眼，“今天别开玩笑，快看看熟客到的多不多。” 许供春笑着看签到名单，边说：“耳麦好用，网络竞拍正常，电话竞拍正常，主席台幻灯片投影仪没问题，成交凭证表安排跑单人员提前填好了，结算处的财务收款都已经就位，拍卖师也是咱们公司金牌拍卖师，经理，这些硬件措施没问题，买家咱们控制不了，您就……”说着，许供春声音一停。 赵洋：“怎么了？” 卢小静：“怎么了？” 两个人一同伸脑袋过来看签到名单。 赵洋先反应过来，“唐铳？唐铳怎么来了？” 卢小静不认识，“唐铳是谁啊？” 赵洋皱眉道：“唐氏拍卖公司老板，他从新海市跨个市赶过来看咱们公司的春拍开场？” 卢小静摇头，“他很厉害么？” 赵洋道：“上次和老板一起吃饭听说过他，特种部队出身，在马其顿给特种部队和特警部队当过教练，贼他妈的狠，退役后仅花了两年时间就迅速崛起的古董商，知道他的人都是老板级的。” 卢小静一脸震惊，心道出国给人当教练的特种兵也太猛了，又不解地问许供春，“那供春你怎么知道的？” 赵洋道：“对啊，供春，你怎么知道他的？” 许供春的背脊有片刻的僵硬，转瞬放松，摇头笑道：“我不知道他啊，就是看这个字儿不认识，我以为是统领的统呢，原来是四声冲么。” 卢小静好奇地探头往会场里面瞧，她没见过唐铳，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回头问赵洋，“经理，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赵洋摇头，“这种大人物，我也没见过。409号，一会儿你看见举409的就知道了。” 许供春翻了翻图录，漫不经心地说：“压轴是清乾隆掐丝珐琅双螭龙耳瓶，他会不会是冲着这个来的？” 赵洋敏感多疑，一脸凝重交代许供春道：“供春，你去换套衣服，领个叫价牌，坐最后一排守着点儿，万一出差错，随机应变。头发散下来，把耳麦遮上，别让买家看出来。” ~ 拍卖会场金碧辉煌，水晶灯光华丽璀璨，下午三点整，拍卖会准时开场。 由国家注册拍卖师罗鹏做主持兼拍卖师，主席台上写单和监拍各三名，主席台边儿立着四位兼任跑单的漂亮的礼仪小姐。 门口与各个角落各站着两位安保人员，各个方位总安置了六台摄影机。 两侧分别是电话和网络竞拍跟踪员，正中间为出席本次拍卖会的买家与委托人。 睿古拍卖公司场面上的事情向来做的到位。 第一件拍品是清乾隆嵌粉彩八仙瓷板多宝格，大屏幕上显示着拍品的高清图，胎釉精密温润，粉彩设色典雅，旁边随时显示着人民币，港币，美元和欧元的成交价。 这个苏式家具的内部估价25万到35万，起拍价5万，很快就拍到了28万，拍卖师罗鹏非常有感染力地喊道：“28万，还有加价吗，可以加价吗，30万，209号先生30万，30万一次，30万还有加的吗，好，前排254号女士32万，32万一次……” 坐在最后一排的许供春，左耳听着拍卖师喊价，右耳听着耳麦里传来的卢小静纳闷的声音，“我找了一圈儿，都没看见409号啊，那个牛逼的唐铳是不是没来啊？” 许供春很轻的“嗯”了一声，“可能还没进场吧。” 许供春在更衣室换了平时的便装，跟方才穿着黑色工装的工作人员打扮，有很大的不同。 许供春平时偏好质感柔软颜色淡雅的穿搭，一件加了高级灰调的驼色衬衫，一条同衬衫同色的长裙，手腕上戴着一只清中期的白玉手镯，看起来温柔舒缓，从容不迫神色自若。 顺利拍卖到第八号拍品，许供春耳麦里源源不断地传来卢小静寻找大人物唐铳又找不到而焦急的声音，忽然，卢小静声音变了调，“供春！那托儿睡着了！我操！睡着了！下个就是程少的拍品了！” 许供春猛地抬头，就看见门口的卢小静急急地看着她，指着一个歪头睡着的男人，许供春微微皱眉，但随即安抚道：“没事，有我呢。” 屏幕上第九号拍品展出：清乾隆白玉狮子戏球。 狮子古称狻猊，在佛教中为释迦左臂侍文殊菩萨坐骑。 起拍价五万。 许供春率先举牌，055号。 拍卖师罗鹏道：“055号女士出五万，有加价的吗。” 许供春看到她右前方有一个男人懒洋洋地举了牌子。程少无疑。 罗鹏：“好，好，209号先生8万，10万可以吗，有没有加到10万的？” 许供春举牌。 罗鹏：“10万一次，055号女士10万，还有加价的吗？” 那只懒洋洋的手臂再次举起牌子。 罗鹏：“12万，12万，209号先生12万一次，15万，有没有15万的。” 许供春最后一次举牌。卢小静商量好的帮程少叫到的底价就是15万。 罗鹏：“055号女士15万，17万可以吗，有加到17万的吗？好，17万一次，有19万的吗，没有吗，17万两次，有没有加的了？后排的055号女士还加吗？” 罗鹏再问这句话后，那个懒洋洋的程少突然转过头来，正对上许供春对主持人摇头，程少目光里有一瞬的惊讶，许供春转头间正对上程少的目光，许供春微笑点头致意。 罗鹏一槌定音，“17万成交！” 耳机里传来卢小静兴奋的声音，“成了成了，供春，晚上请你吃饭！” 许供春低头笑道：“烤肉。” 卢小静：“成！” 许供春和卢小静都注意到全程都没有举409号牌的人，直到倒数第二件拍品开拍的时候，拍卖会场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人似是助理，手臂上对折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微微弓背领着后面的人引座。 后面的男人，着了件黑色衬衫，衬衫第一个扣子未系，喉结突出。 袖子挽到手臂，露着健硕的小臂，充满力量的青筋从手背延伸到手臂。 侧脸轮廓硬朗坚毅，微抿薄唇，鹰般的目光在会场内扫射一周，张扬着浓烈的桀骜自信。 许供春心一哆嗦，下意识低下头，心道压轴的终于来了。 耳机里卢小静都要兴奋的哭了，“太帅了太帅了，供春，你看没看见唐铳？他穿黑衬衫好帅啊！禁欲系啊！荷尔蒙啊！” 许供春轻声道：“出息。” 最后一件拍品，清乾隆掐丝珐琅双螭龙耳瓶，内部估价三百八十万到六百万，起拍价一百万，藏家的底价是四百四十万。 屏幕显示装饰掐丝饕餮纹，釉色多达十余种，艳丽纯净，鎏金灿然，纹饰刻画精细。 许供春深呼吸，只要超过四百四十万就好。 最后这件拍品，参与竞价的买家非常多，但直到竞价到三百五十万，唐铳也没有举牌。 卢小静在耳机里感慨道：“果然真正收藏家都是最后出价，我猜唐铳估计的底价就是四百多万，真是稳重的让人心动啊。” 许供春抿嘴未言，却忽然皱起了眉。 正在举牌的一个人的背影，她看起来非常眼熟。 “小静！”许供春突然语气慌了，“快找经理，252号好像是上过竹曦拍卖公司黑名单的人。” 拍卖公司最怕的就是买家拖付余款，买家拖付余款，拍卖公司就拖藏家的款项，藏家也可能有第三方正在谈的款项，多米诺骨牌连锁效应带来的影响非常大，很多拍卖公司都会将这种人登上公司内部黑名单。 卢小静也跟着慌了，“供春你确定吗？你怎么知道竹曦拍卖公司的黑名单的？”拍卖公司之间的黑名单是不互享的。 “我肯定，快去找经理。” 许供春和卢小静说话间，竞拍价已经到四百五十万，最后竞价的两个人就是唐铳和黑名单，价钱还在往上涨。 黑名单拍成的话，拍卖公司损失大了。 唐铳拍成的话，也被黑名单给坑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许供春等卢小静消息的功夫，已经竞拍到五百八十万。 唐铳和黑名单两人落座于同一排，仅隔中间一个过道。 许供春咬咬牙，猫着腰往前走，背对着唐铳，蹲到地上对着黑名单，小声说：“陈雄，你怎么在这儿，你别捣乱。” 陈雄转头看到许供春，眼里一阵惊讶，接着咒骂道：“有你他妈的什么事，滚开！” 许供春拉住陈雄的手不让他再举牌，陈雄怒了，甩手就推开许供春。 许供春蹲在地上，强撑住重心，才没有倒下去。 陈雄又要举牌，许供春急得满脸都是汗，“陈雄，你压根没有钱付余款！公司会起诉你的！” 陈雄抬手就要掌掴许供春。 许供春紧紧闭上眼睛。 忽然，一只手从她头顶掠过，稳稳锁住陈雄手腕，向下一扣，陈雄顿时发出一阵尖叫声。 同时一件西装外套披在许供春肩上，遮掩住她因拉扯而露出的肩膀，另一只手拦腰将她从地上扶起拥入怀里，随即陈雄被那只手重重甩开，接着那人手掌转变为拳，朝陈雄肋下又狠狠一击，陈雄被震得退到椅子上，痛得陈雄发出第二道尖叫声。 坚毅宽厚的胸膛拥着许供春退后两步，为冲过来的安保人员让开路。 整套动作不过瞬间的功夫。 许供春有片刻的失神，回过神后慌忙地推开唐铳，又惊觉自己反应太大，低头道：“谢谢。” 唐铳淡然收手，声音平静无波澜，“不客气。” 拍卖师罗鹏一槌定音，“六百万，恭喜409号先生！” 陈雄揉着被唐铳抓痛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许供春，唐铳一条腿向前迈去，许供春忙拉住他，“好了好了。” 唐铳闻言退回来，为她扶了下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地说：“手镯不错，是我送你的那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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