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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球馆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约两米宽的廊道只有顾澜生一个人。  廊道天花板为滚筒设计,这类设计有利于声音传播,从兜里掉落几枚硬币能一清二楚。    当后脑勺上被硬物抵住时,顾澜生心里还是有点惊讶的。  廊道至少有三百米长,三百米长的廊道他起码完成两百九十米,这人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跟着他走了四百九十米的。    抵住他后脑勺的物件为圆筒形,你可以说它是钢笔笔筒,也可以说它是……枪嘴。    顾澜生在维多克房间里见过一把枪,俄罗斯青年告诉他上夜班时都会带上它防身,摩尔曼斯克治安很不好,持枪抢劫案例不少。    在不清楚抵住自己后脑勺的物件是什么时,他能做到地是和大多数人一样,举起双手。  举起双手,半截烟蒂从手上掉落。    走道安静极了,数十米远,售票大厅灯火通明。    顾澜生紧合嘴,等待着。  有两人在走道出口处经过,只是他们看都没看一眼走道,在那两个人经过时,抵住自己后脑勺的物件抖都没抖一下。    如果说,此刻站在他背后是一名抢劫犯的话,那么这名抢劫犯胆子还算不错。    顾澜生可没想过要客死异乡。  他皮夹里还有差不多一万卢布,三张面额为一百的欧元,美元也有点,林林总总加起来应该有十万卢布。    摩尔麦斯克并不是一座发达城市,十万卢布对于一名抢劫犯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他还可以尝试向这位说明自己的情况,他只是这座城市的一名过客,类似报警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是比损失十万卢布更不划算的事情。    没等顾澜生开口。  冷冽的男声来自于背后:“把左手伸进你外套右边兜里。”    这名抢劫犯还经验老道。  十六岁暑假,顾澜生被强行送到军事夏令营,教官如是告知:和罪犯形成对质时,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让罪犯尽量使用左手,因为一个人的左手灵活程度不及右手的三分之一。    按照指示,顾澜生左手伸到外套右边兜里。  用左手在右边兜里拿皮夹还真的很变扭,但还是拿到了。    手触到皮夹时顾澜生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抢劫犯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熟悉。    “快点!”背后的声音低声呵斥。  好的,快点。    把皮夹拿在手中,手在半空中做出半弯弧度。  背后声音冷冷说道:“不是皮夹。”    不是皮夹?  一名抢劫犯不抢皮夹那他要什么?    抵住后脑勺的物件在发力:“先生,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后脑勺被动往前倾斜半公分,那抵住后脑勺的物件和来自于背后冷冽气息让顾澜生头皮发麻,只要对方勾动扳机,他脑壳随时随地开花。    “不……不需要。”硬着头皮说到。  那位说了“不是皮夹。”不是皮夹那会是什么,他外套右边兜里就放着皮夹和烟,等等……该不会是想要他的烟吧?    左手回到外套右边兜里。  举在半空中从皮夹换成了烟。    烟被拿走了,抵住他后脑勺的物件移开,余光中顾澜生看到有暗色物件掉落在走道地板上,淡淡的嘲讽声紧随其后:“窥视别人的隐私很有趣吗?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当是你窥视别人隐私所付出的代价。”    窥视别人的隐私?这是什么话?  顾澜生终于看清掉落在自己脚边的暗色物件是什么了,那是一支中型塑料吸管,吸管的一头正黑洞洞对准自己。    后知后觉,回过头去。    第一时间,顾澜生目触到熟悉的图案,黄色的“列宁号”破冰船镶在深蓝色的背景中,看着十分的刺眼。    这下,顾澜生不对那件后背印有这座城市标志性景点的夹克衫印象深刻都难了。    比夹克衫更刺眼地是,穿夹克的人手里夹着从他这里掠夺走的烟,脚步从容,正往走道另外一头,烟头上那抹猩红在幽暗的光线中忽明忽暗,那状态像极了战争片导演们极力想追求的意境:所有人都趴到在地上,只有他站立着,潇洒又骄傲。    顾澜生在心里暗地里咒骂。  乳臭未干的小子。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以一支塑料吸管唬住了他。    他一米八五,体重七十公斤,在军事学校呆过,曾经不止一次把比他高比他壮的人搁倒在地上。  “得了吧,小子!会耍点嘴皮功夫和会点脚下功夫是量和质的差别。”他得用他的方式告知乳臭未干的小子。    握紧拳头,迈开大步,在距离少年还有一步之遥时侧肩,打开臂膀,这是擒拿术的转身背摔,以进肩、拉臂、拱身将对手背起悬空为主要步骤,从而达到把对手摔倒在地的目标。  这套转身背摔对于顾澜生来说驾轻就熟。    说不清是哪里出的疏漏,整套动作只完成三分之一,主动方就变成被动方。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的脚重重压在顾澜生左肩上,来自于左肩的重力让他的身体被动以四十五度角偏着往墙上方向。    直到身体被牢牢钉在走道墙上,顾澜生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只知道他的那个侧身扑了个空,少年敏捷的身手足以媲美一头非洲野生猎豹。  “砰”一声,头颅磕在墙上发出闷闷声响,少年以一个跆拳道姿势单脚把顾澜生的身体牢牢钉在廊道墙上。    少年的脸在淡淡的光线中如数呈现。    十七、八的年纪,五官轮廓还达不到成年人的深邃,但眉梢眼角却异乎清俊,清俊中被揉进青涩皎洁纤尘,整个脸部线条一气呵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翩若惊鸿。  一眼足以让人感叹造物者之神奇。    所谓惊艳,大致如此。  眼前这份忽如其来的美好足以让人忘却凡尘俗世。    这张脸生在这样的时代,假如当它成为一张公众面孔,那么这张面孔所创造的经济效益绝对会是惊人的:不会演戏不要紧,导演会对说“嗨,boy,只要你露个脸就可以收工了”;不会唱歌不要紧,唱片公司制作人轻声细语“亲爱的,只要你对着镜头微笑,把歌词念一遍”;广告商们更是雷厉风行,直截了当地递上支票本。    以上想法发生在顾澜生看清楚男孩的脸时十几秒内。  顾澜生不得不嗟叹,这个世界还是存在“耳濡目染”这种说法,顾家从事娱乐产业,到了他已经是第三代了。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现在,他得想办法尽快结束这尴尬场面,尴尬且不光彩。    少年有着和顾澜生同样的黑色瞳孔。  但愿,少年是一名中国人。    异国遇到同胞等同于他乡遇老乡。    “中国人?”顾澜生用俄语问。    回应他的是扑面而来的烟雾,少年手里的烟在眨眼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半截烟灰。  烟雾缭绕,中少年微微眯起双眼,似是在回味尼古丁所带给他的感官冲击,在这场感官之旅中有仙乐,有罂粟,有女人曼妙的身姿。    抬手,少年抖了抖烟灰。    这下,顾澜生心里乐呵开了。  嗯哼,乳臭未干的小子把短板暴露出来了,抽烟姿态的确是很优美,但抖烟灰的动作已经充分说明一起。    在和尼古丁的交道中,这是一名新手。    这个小发现让顾澜生心里稍微平和一点,那牢牢钉着他的脚看起来也没那么刺眼。  这时,压在自己肩膀的力道有所松懈,试探性地顾澜生左肩稍做移动,少年警告目光迎面而来。    好吧,顾澜生一动也不动。  少年抬了抬夹烟的手,手往顾澜生的头顶。    艹!顾澜第二次在心里咒骂。  少年把他的头顶当成了烟灰缸。    真是……  手握成拳头状,眼睛对上黑黝黝的直径口。    这一次,不是塑料吸管了。    算了,每人都有倒霉时刻,顾澜生松开手,手掌贴在自己牛仔裤上,以此来驱除手掌心的湿意。  少年抖烟的手势是很菜,可在耍枪这方面是一名魔术师,也就眨眼间手里多了一把枪,甚至于顾澜生都没看清楚这把枪的出处。    不远处的售票厅依旧灯火通明,又有人从走道出口经过,那人手机掉落在了地上。  手机掉落在地上的声响如谁的手轻敲了一下顾澜生的后脑勺。    元神归位。  少年走了,早就走了。    顾澜生呼出一口气,少年轻飘飘丢下的那句“劳驾”尾音似乎还在他头顶上徘徊,那声“劳驾”伴随着第二枚往他头顶上按的烟蒂,忍无可忍中双拳再度握起,然后他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就贴着他的太阳穴。  拳头再次松开。    劳驾?!  一把拍落头顶上的烟蒂,这自然不够,脚狠狠踩在烟蒂上,直到确认那枚烟蒂变成一具尸体,顾澜生这才收回脚。    从售票大厅方向传来凌厉的一声“先生。”  看了一眼贴在廊道上“乱扔烟蒂者罚款一百卢布”的标语,顾澜生把一百卢布交到冰球馆的工作人员手中。    对于顾澜生来说,来到摩尔曼斯克的第二天是倒霉至极的一天,这天一名少年以那样莫名其妙的方式劫走他的烟,还让他的头顶充当了一回烟灰缸。    现在,顾澜生基本上可以确定少年要么就是中国人,要么就是和中国有很大的渊源。  离开前,少年接一通电话,顾澜生清楚听到少年用中文说出一句,也是短暂通话过程中唯一一句:“是的,我见到他\她了。”    至于少年口中的是“他”还是“她”顾澜生无任何好奇,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倒霉地方。  一走出冰球馆,顾澜蓁就决定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毕竟,他才损失几根烟而已。    回到维多克的家已是八点左右时间,维多克正在和他那位叫阿米奴的邻居喝酒。  阿米奴在摩尔曼斯克港工作,莫斯科是他的家乡,为了支持家乡球队,他把这礼拜的早班都换成晚班,到现场去给家乡球队加油打气,没想到球队以那样的方式输掉比赛。    九点,阿米奴沮丧着一张脸离开维多克的家,他得去上夜班了,离开时一脚把维多克的猫踢了连翻几个滚。  维多克也不计较,他和顾澜生说,阿米奴大叔除了爱喝点小酒之外,其他方面都还不错。    一月十八日,这天对于摩尔曼斯克人来说是特殊的一天,在这一天他们将送走极夜,夏至来临前,太阳将从地平线升起。  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下午三点半开车看夜景”的趣谈就变成“深夜我在俱乐部喝得醉醺醺回家路上遇到刚从森林采完蘑菇的老夫妇”。    这一天,也是顾澜生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天。  这天,顾澜生起了个大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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