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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苑西荷的话拘着,花笺只能一直守在外头。    苑九思病得厉害,陈太医替她瞧了后吩咐下来,她现在体子虚弱得很,不能急着送回允阑轩。花笺在外面听说后就去隔壁屋里找得几个软垫子,叫小宫女拿进去,让兰猗替苑九思垫在身下。  国庸监的用度比不了瑰延宫,她想着榻软些苑九思躺在上头应该好受点。    天渐渐热了,午时日头渐盛,太阳晒人。    中午稍作歇息时,公皙堇出去正巧就遇上在外边罚站的花笺。  花笺见是他本想过去,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无声地张张嘴,叹了口气。    眼看着人就要走过,公皙堇却忽然在她面前顿下脚步。    “大人。”花笺咬咬嘴唇,有些惶恐。    “即便公主是主子,可你心中也需要拿捏好分寸。殿考时如此,昨夜今日亦然。”公皙堇言语虽算平和,但眉目间是淡淡的疏离与严寒,晦暗难测。    他言简意赅,瞥了眼花笺还是向她道,“兰猗一人看顾不过来,你先进去伺候。”    听着他的话,花笺心头倍感意外。没想到公主暗地里筹划的几件事,他竟然都知道得如此详尽。    “花笺多谢大人。”那丝害怕的情绪被她极快地掩了下去,感激地看着他,花笺连声谢过。    回廊外摆放的盆花在阳光炙烤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花笺垂着眼一面走一面思量,昨夜的事照说不该有其他人知道才是,可公皙堇竟然这样说了。    莫非公主晚上是去见得......花笺眉头微皱。难怪昨天她回来就闷闷不乐,还说有紫衣裳罗刹索命,今早一定要再来见朗公子一面才安心。    原真是没见到想见的人。  老天偏爱作弄人,花笺暗想。    走到苑九思歇息的房门外,花笺看见往日常跟在朗月歌身畔的那个仆童也在。想了想,她将要过去问问朗月歌到底是怎么回事,房门却倏地打开。  里面信步走出一个人来,身躯凛凛,气宇轩昂。    硬生生地掐断花笺将要出口的问话。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一时也顾不得其他,花笺赶忙躬身行礼。    苑明疆颔首示意她起来,端详她半晌,色厉内荏地道:“皇妹既然经由你们几个下人照顾,你等便要守好本分,仔细地上心伺候。若出了事谁能担待起责任?”    “是奴婢没能伺候好公主,奴婢知罪。”花笺把身子埋得更低,连声应道。  许是天太热,她一急,额角就浸出细密的汗。    看她实是害怕,苑明疆冷哼了一声,“也罢,柔德的话你且也好生记着。再有差池,本殿也不会这么轻易饶你。”说完也不再看她,径自拂袖离去。    而那几个侍从也一一跟着后头离开。  花笺眼睁睁地看着,终是什么都没能问上。    ·    太医院里的人都晓得苑九思怕苦,所以陈太医给她捡的药里照例放了些许蜜枣。如此一来,虽说不上好喝但总没那么难以下口。    苑九思服过药痛痛快快睡了一觉,醒来时已临近下午,身上的热也褪了。  但她还赖着不想起来,仍旧半眯着眼养神。    依稀记得梦中有谁对她极是不温柔,还被逼着吃下难吃的东西......可恶至极,敢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    苑西荷正守在她榻前。忽见她的睫毛不断颤颤巍巍地动,就知人多半已经醒了。    “淑仪?”摇晃她的手,苑西荷试着叫她。    半明半寐间听见是苑西荷的声音,苑九思才懒洋洋地睁开眼。咂咂嘴,掀开眼皮子打了个哈欠,一连串动作后才有气无力地问她,“皇姐?这是什么时辰了?”  虽精神看上去仍不大济,但归于睡得久,她脑中还是格外清明。    端过盏茶替她润喉咙,苑西荷没好气地道:“未时刚过,你时辰也掐得准,病了一个早晨,如今刚下学便晓得醒。既然早上知道自己身子不舒坦,不好好歇在允阑轩跑来学监做什么?切莫告诉我你是怕荒废学业!”    她虽话都是在与苑九思说,可有大半截显然是冲着旁边的花笺去。    这么多年来,苑西荷从没对她大声说话黑过脸。  苑九思知她是因担心自己才生气的,便忙扯扯她的袖子给花笺辩解:“是我自己要来的,不关花笺的事。她不知道我病了。”烧才退,她鼻音还重得很,一急起来就有哭腔。    看着她的神色,苑西荷突然就笑起来,半真半假地拍着她的手道:“主子病了做下人的竟不知,也是有罪。不过皇姐怎么会与你的小丫头置气?再说,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叱责过她了,你可心疼?”    “淑仪最心疼皇姐了。”见她不是真的恼怒,苑九思松了口气,笑意盈盈地就将脸埋进她臂弯儿里。    ***    从国庸监回来,还未到娴吟宫,苑西荷就觉气氛有些不对。  走近了刚要问话,宫外就有嘴巴快的小太监告诉她,宣帝午后就来了。    唇角不甚在意地一勾,她面色却有些怅然。毕竟父皇记得的只有瑰延宫里的女儿。    似是玩笑一般,苑西荷与出来迎她的枳实笑道:“安美人有手段也有好本事,既然如此,之前还来本公主这儿做什么?这现在的人呀,总是不信自己,要将希望寄托一份在别人身上,若是两个人皆弄糟了,想着总有一个人是陪着自己的才安心。”    枳实知她在什么。只是她越如此看重,让她在旁看着越是难过。  鼻头都有些发酸,枳实勉强笑笑:“陛下是来瞧公主的,现正与婕妤娘娘在里头说话。”    下意识地睁大眼,苑西荷有些不信,停下步子转头看她,音量高了些:“你是说父皇真是来看母妃的?”    枳实面色苍白,嘴唇发颤,点点头。而后低着讲得极小声:“嗯,陛下今日是为......”    出于过于惊讶,她意外地没注意到枳实的神情。  “不用说了,”苑西荷浅浅吸了口气,回头就看见园子里将要开的花儿。三月有桃花开柳絮飞,还有和煦的春风暖阳,其实也是个让人有盼头的季节。  心头莫名涌上一丝期待与紧张,她步子亦下意识加紧几步。    面上不自觉地带了笑,是她总不相信自己。  想来自己毕竟也是父皇的亲生女儿,虽说比不上淑仪,可父皇总是该对她、对母妃有几分感情。    殿外的小太监刚刚高声通传完,苑西荷的脚步已经落进殿中。    “儿臣参见父皇。”嘴角微微上扬,她的平柔的音色较平日轻快许多。    只是宣帝的声音并未如她想象一般温和。  “起来吧。”那言语寡淡,甚至还像有一丝未消的余怒。    苑西荷再站起身抬头,入目即是林婕妤泣涕涟涟的面容。  心下一跳,看着那身着明黄龙袍,两鬓已有些斑白的人,苑西荷顿时不知所措起来。目光下意识看向宣帝身后的高公公,后者却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也是在说自己无能为力。    心间发冷,苑西荷极快回过神来。  偌大的殿中,只听她膝间一声闷响,苑西荷已经跪伏在地。  即使痛楚尖锐她眼也没眨,恳切地道:“母妃日日思念父皇,时常都会坐在宫门口望着御乾宫的方向。柔德虽不知母妃做错了什么,但柔德恳请父皇看在母妃一片痴心的份上,不要责怪母妃......”    见她懂事,林婕妤的泪落得更加厉害,是她自己无能......    宣帝看着母女二人,口气终是松动几分。  垂目看着跪在地上的柔德良久,那张威严的面上难得地浮现抹和蔼之色,“柔德你端庄稳重识得大体,确实让朕不舍。”    苑西荷正不明所以,一旁的林婕妤却似受了刺激,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突然就朝扑过去拉住宣帝。随着她的动作就是几声巨大清脆的声响,杯盏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陛下,陛下!可是您只有这两个女儿啊!为什么是柔德?她是在宫中娇养大的,南平那样的荒蛮的地方她怎能过得习惯?”    “臣妾知道自己是个没有见识的妇人,可是陛下......不能这样对柔德!您怎么忍心这么对她?不能啊!”  她哭得凄厉,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殿中,久久不散。    高公公与其他宫女太监上前时林婕妤已经挣扎得力竭,几人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她拖至一旁。    “父皇是要儿臣嫁去南平么?”冷眼看着面前糟乱成一团的场面,苑西荷突然开口,但嗓子有点干,说话像有火烧一般地疼。    “若是柔德没有记错,南平王的儿子应当是个不能自理的跛足瘸子吧......父皇您知道么?”她声音很轻格外平静,像在对自己说话。    宣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柔德。”    “真的不一样呢。”这句话苑西荷是对自己说的,说罢还笑了笑,笑容里尽是苦涩。    原本冷清的娴吟宫像是突然热闹起来,充斥满了哀怒怨杂。  天色渐渐暗了,苑西荷觉得身上有点发冷。摸摸肩膀,才发现自己竟还不合时节地穿着冬日的小夹袄。    她神思渐渐呆滞,甚至忘记宣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听闻有适龄的公主,南平王在年前就向宣帝请过旨求亲。  其实那时候她的命运就已被人决断了吧,宫船出游只是一个陈年旧俗,苑西荷怔然,却为自己感到有点悲哀。    想起那天的烟花烂漫,那仍是属于她的一个仪式。  只是她不知其中腌臜,什么都尽信。    坐在原地出神,有些碎裂的瓷具已经扎进苑西荷的肉里,浸出丝丝血迹。  她依旧不觉得疼。    款冬看得难受极了,想将她扶起来,苑西荷大力却地甩开她。    良久,眼见双目蓄满泪的款冬,苑西荷双目无神。  视线落在窗外,半晌后她才喃喃自语:“款冬,我要嫁人了不是好事么?你哭做什么?”    “只是你看外头的天啊,好端端的天怎么说变就变了?”    “适才不都是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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