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的时候太阳橙红橙红地挂在西边。临近荷月,已是暑当头,天气十分炎热。
路一颠一颠地,苑九思乘在凉轿里闷得难受,她忽地就明白为什么苑淮南才坚持小段时间,就磨磨蹭蹭不愿意去校场。扪心自问,换做自己来,恐怕一天都受不了。
苑九思本惧寒,为了冬日里好过些,即使夏天再热都不用冰的。
聂贵妃知她受不得阴冷气,给她选的住处都是瑰延宫最好的地儿。允阑轩冬季避开北风口,夏季又阴凉,热起来即使不放消暑的冰块,暑气都要比别处轻些。
?
东林校场。
公皙堇早早已在校场的宣武殿等苑淮南。
殿中空旷寂静无声,青玉地面铺着玄色带血红的绒毯,两旁林立各样的枪戟刀剑,幽幽泛着冷光,有些森然。
等的人迟了,公皙堇也不急。闲散地倚在殿中冰冷的青铜玄武椅,狭长的凤眼微阖,也不知看向何处。
他身深如墨的薄袍顺着座椅垂下,像溅开在书卷的墨渍,蔓延开一片阴色。
修长如玉的手搁在桌,捏着几粒盈翠如碧的小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清越的轻响隐隐回荡在寂寥的殿中。
赶着时辰,苑淮南满头大汗喘着气跑进来,见到公皙堇这副悠游自在的神态,不知怎的他心中蓦然就是一紧。
明知他今日晚了,公皙堇也没开口问责。
见人进来,仅淡淡抬眼看了他眼,那一眼效果竟比放十个冰盆都还好。
将近两月下来苑淮南也知公皙堇规矩,看他巍然不动。他心头摸不准,不免有点害怕。
好在对方没多说,苑淮南就按照公皙堇一来的要求,主动在大殿正中扎起马步。只是出于心虚,他忍不住解释:“今日太傅”
眼皮也没抬,座公皙堇弹指便掷出一枚翠玉般圆润光滑的石头,动作如行云流水。
只听一声细微的撞击轻响,石子就无力地滚落在铺着厚垫的地,声音小得几乎让人以为只是错觉。
石头不偏不倚,打中的正是苑淮南因说话喘气而微微发抖的手。
力道其实也算合度,但还是让他手一痛,狠狠颤了一下。
公皙堇面无表情,极是慵懒。声音薄凉,比宣武殿两旁林立的冷兵器都还冷,“一心不可二用,若没静下来就先站在旁边歇息。”他言简意赅,十分吝惜唇舌。
苑九思挨在后头,进来时还正纳闷宣武殿怎空落落的,只有他们二人。可当她见得公皙堇朝苑淮南扔石头时,就逐渐明白为何这里没旁人。
体罚皇子兹事体大,想公皙堇也没胆子让第三个人看见,他定是怕人告状,所以早就有预谋地把人全部遣走了!一定是!
苑淮南就是性子再皮,也不至于遭如此的罪,这人心肠真真是黑。
目光扫过那坐的人一眼,如今她当真不惧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
枉来之前她还以为是苑淮南年纪小怕吃苦,可能稍累点就耍矜娇说不干。所以才言辞凿凿,摆出坚决不帮他说话的态度。
当苑九思真看得这幕,护短的心还是刹时就生出来。
除她自己以外,她还真见不得旁人也以大欺小。
?
虽早就知有人随在苑淮南后头,但也没想到会是她。
看得那抹熟悉的娇俏身影,公皙堇面划过一丝不明的情xù。
苑九思前脚刚迈大步进殿门,他便懒洋洋地适时抬起头。
姿容既好,高而徐引。
他墨色的眸子灼灼看向她,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朝她道:“公主,许久不见。”
前嫌她记得很清楚,苑九思走不大愿意搭理他,等走到苑淮南脚边捡起那枚石,她心里更加不满。
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石子虽然看去小小的轻巧一颗,但真掂在手头,她才知又沉又冰冷。这样远的间隔,用这么重的分量砸在身定痛极。
不说二话,苑九思拉起苑淮南的手挽他衣袖,想查看方才他被石头砸住的地方。细细找了许久,竟什么印子都没看到。
苑九思眉头皱得更深,伤人还不留把柄,若不是自己亲眼撞见。就凭他小小年纪说出去可能也没人信。这人还真是有心计啊,“还痛吗?”一边想着,苑九思心疼地柔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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