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爷干巴巴的冲着花老头笑了笑：“大叔。” 花老头提着扁担，扭过头一瞪花老娘，“还不走？还嫌不够丢人怎的？” 花老娘无奈，只能狠狠的瞪了眼总爱坏她好事的花椒，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花老头后面离开了花椒家门口。 见自己似乎坏了事，刘大娘心里不免也有些惴惴的，但想到自己是铁柱的亲娘，便是老头子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让自己面上过不去，便又多了几分底气。只是看着自己当家的那铁青的脸色，仍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随着花老头和刘大爷两家人的相继离开，花椒家门口围着的众人也逐渐散去。日头已经爬上了树梢，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舒服极了。 又是一个极好的天。 牛大婶和弟媳妇山根家的絮叨了几句，看着她挎着篮子离开，转过身就到了花椒姐弟面前。 “花椒。婶子和你说句话，你可别嫌不中听。”踌躇了半天，牛大婶还是决定有话直说了。 “你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就能直言一辈子？万一以后小景娶了媳妇，容不下你可又怎生是好？再者说了，女孩子家家的不嫁人算个什么事呢？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以后死了都不能入祖坟。年节上更是连个香火也没有。” 牛大婶越说越觉得花椒冲动了，“你也别怪婶子说话难听，便是找个一般般的人家嫁了，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不说，再添上个一男半女的，临老了也有人养老送终，这才是个正理。” 花椒知道牛大婶是真心为她着想，也感激她的这一番维护之情。只是，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就这样嫁了，因为依着她对花老娘的了解，必定是要将她卖上个好价钱才会罢休的。左右花椒又不是她的亲孙女，是死是活与她有什么干系？ “大婶的这番心意，花椒心领了。只是，花椒这一时半会的真是不想许人家的。二丫还小，小景更是年幼，我若是嫁了，谁来照看他们？便是嫁个厚道人家，许是能让我多顾着这边，可是谁又能保证时间长了，没有怨言。爹娘去的早，我是再不能丢下这两个小的不管的了。索性不嫁倒也爽利，全了与刘家的恩义不说，便是以后二丫与小景说亲，也只会说我花家是守信义的人家。” 花椒说的在情在理，头头是道，牛大婶一时也没了应对，只是拉着花椒的手，拍了拍：“婶子说不过你，到底是识文认字的人，便是说话都说的这么在理。日后但凡有婶子和你大叔能帮得上忙的，言语一声便是了。” 花椒目送了牛大婶离开，看了看头顶明晃晃的日头，也不禁咧嘴一笑。 就这样吧。 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回过头来招呼还未缓过神来的花枝和小景，“你们两个还要不要和姐进山？要的话，快些收拾了东西走。若是不去，便在家里翻晒那些刺瘊子。” 花枝扯了小景忙道：“要去，要去。” 花椒冲着两姐弟亮了个明亮的笑容:“既然要去，那就快些走。再带上几个饽饽，免得中午肚子饿！” 花枝忙进屋，找了块略干净的蓝布巾子包了几个粗娘饽饽就奔了出来。 “拿好了。姐，可以走了。” 花椒摸了摸小景的头，弯下身抱起他，率先往上山的路走去。 花椒背后的背篓里放着破旧的布口袋以及扎绳，身前是紧紧搂着她的小景，身后是提着蓝布包的花枝。除了花椒的面色还算沉静，花枝和小景的脸上都带着些惶恐。 这几日姐弟几个经常这样的阵容进山，路上的人看见了都不由的摇头叹息。刚才的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了，一面颇为佩服花椒，一面儿又暗暗觉得不值，但是大家却也都觉得不愧是沾染了书香的人家，真真是守信之极。 不由联想到之前花大山在世时，偶有人家需要写个书信什么的，也从不推拒，便是纸笔钱也经常不大收的... ... 心里不免又多同情几分花家这几个小的，终是没了爹娘挡风雨的孩子罢了。便是花椒，也逐渐褪去了早前的温婉，逐渐的变的刚强，这都是不得已啊！ 不理会路人怎么脑补，花椒抱着小景走了一会，便觉得有些汗意，只是看了眼小景惶惑的眼神，终是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了。 这孩子今儿个被吓坏了，是她没考虑周全。 至于花老头说的，花大山临终前让花老头答应的事，花椒倒是不置可否。这是没有关乎到花老头以及花家的切身利益，若是有了冲突，看花老头还提不提他答应过花大山的事。 若是按着花椒的推断，可能用不了多久，花老头就会改口。连理由都是现成的，不忍心花椒这么苦守一辈子，所以...... 到了山脚下，花椒把小景放了下来。她快步走到一边，大口的喘着气。 累死她了。小景虽然瘦小，但是抱了这么久，也很是吃不消的好不好。 歇了一会儿，花椒拉着小景的手开始往山上走。以往这会儿，小景都是撒着欢的跑了，可是今儿个却乖乖的让花椒牵着手，安静的走着。 花椒对这个敏感的弟弟也很头疼，这会儿的小景似乎又陷入了花大山夫妇刚走那会的恐惧里。觉得周边的一切都是有攻击性的，除了花椒和花枝，他谁也不敢靠近。 “小景，帮大姐一个忙。” 花椒边捡着草丛里的槠栗，朝超着小景喊道。 小景抬起头，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她。花椒嘴角一抽，“看到没，那边的石头边上，背篓里，帮大姐把水囊递过来。” 小景嗯了一声，走到了石头边上，扯开背篓上的带子，却露出一串紫红的果子。 这是什么果子，叫什么名字，花椒不知道。之前饥渴交加的时候，偷偷的吃过，还想着会不会是有毒的果子，说不得毒死了又穿回去了。 结果发现没事。 然后发现，村里人大都吃过这种果子。当时花椒的心情那个复杂啊，简直想骂娘。 这片山头因为长满了刺瘊子，并没有太多的其他出产，所以来的人不多。便是这样的野果也因为无人采摘，长得又大又好，倒是便宜了经常过来的花椒姐弟。 平日里，小景看到这样熟透的红果子都要欢呼几声的，可是这会儿却直愣愣的，看的花椒心里酸的不行。 要是不解开小景的心结，这孩子以后的心理怕是要出问题的。 “小景。” 小景转过头，看看花椒，又看看背篓里红红的野果，眼泪啪嗒啪嗒就开始往下掉。 花椒吓了一跳，忙过来，搂住他，粗糙的手轻抚着小景的背脊。 “小景，不怕啊。有大姐在呢，没事的。” 小景趴在花椒熟悉的怀里，闻着花椒身上令人安心的皂角味，“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景。”花枝也放下手里的刺瘊子，蹲在了小景身边。小景睁开眼缝看了眼花枝，继续嚎啕大哭。 他哭的很凄厉，让身边的花椒姐妹两个都红了眼眶。花椒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低声的哄着他。 “大姐。奶打我，还打你......” “不怕，不怕。以后不会了。” “奶打我，玉林哥摔了，奶就打我。” 花椒搂紧了小景，心里对花老娘真是无语到了极点。这心都偏到咯吱窝了好不好。不过是小孩子玩耍，至于吗 “大姐，娘呢？我想娘了，我想娘了。”小景的哭声断断续续的，间或还要念叨几声爹和娘。边上的花枝也早已泣不成声，便是花椒也眼泪水儿啪嗒啪嗒哒的开始往下掉。 他们总还是有个爹娘做念想，她呢？自小长在孤儿院，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遗弃的。爸爸长什么样？妈妈长什么样？为什么不要她？什么都不知道...... 穿过来后，陌生的环境，穷困的生活，以及高强度的劳作，所有的一切一切汇聚成一种深沉而又尖锐的悲痛，刺向她的内心。 便是遇到渣男，她也想做回林青。 便是那个社会既现实又冰冷，她也想做回林青。 她本来就是林青啊！ 谁稀罕做这劳什子花椒，带着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说，还要时刻担心会被花老娘卖了换钱。 眼泪刷刷的往下掉，花椒，不对，这会儿是林青了。林青搂紧了怀里的小景，也哭了起来。 她知道，她或许再也做不回林青了。 ······ 不远处，两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年轻人，听到前方的哭声不由相视一愣。这里来往的人并不多，这是什么情况？ 听声音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皱了皱眉，身形略健硕的男子瞟了一眼前方，略一思索，往右手边的一条小路走去。 “闲事莫管，走吧。” 另一个人犹豫着点了点头，扭头又看了眼前方：“不会出什么事吧？” 健硕男子脸一沉：“能出什么事？” 年轻人揉了揉鼻梁：“好吧。听大哥的！” 壮硕男子身子一顿：“我不是你大哥，日后莫要如此称呼。” 年轻人背着男子吐了吐舌头：“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了，左右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大哥。\" 男子并不言语，只自顾往右边的小道上走去。身后的哭声渐远，大山逐渐恢复了原有的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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