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没到中午就从医院离开了,昨晚是因为医生怕病情出现反复,要求家属在场,今天墨远宁已经脱离了比较危险的时期,看起来稳定的很好,苏季也就顺势走了。 她真不想和墨远宁太暧昧不清,昨天医生认为她是家属,让她留下来陪床的时候,她想推给其他人,却想了很久,也想不到墨远宁还有什么亲人。 她在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墨远宁真的是一个孑然一身的人。他没有父母,没有太过亲密的朋友,之前他所有的,也不过就是苏家,而现在他连苏家都已经不能再进。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孤家寡人,她唯一的亲人只有哥哥了,但苏禾的世界里只有艺术,平日里偶尔兄妹通个电话,也只是互相询问一下生活上的状态,再无其他。 自从墨远宁走了后,偌大的苏宅里除了管家和佣人,就剩下她一个。 她一个人坐在长长的餐桌上吃饭,一个人宽大过分的空床上睡觉,这种时候她甚至会想念墨远宁还在的那些日子。 即使是最后的那一年,每一刻遍布了猜忌和怀疑,也总还能每一天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 那些日子里她处心积虑地想要赶走他,当目标真正实现,却又觉得怅然若失。 从来夫妻离心,都没有真正的赢家,不过是两败俱伤。 苏季没有再去医院,墨远宁在里面住了一周,一周后他出院了,带着签好的合同造访苏宅。 身为这里的前男主人,墨远宁进来的时候没有被孙管家当做贵客欢迎,反倒被不冷不热地打量了几眼,晾在了客厅里。 孙管家是苏家的老人,墨远宁还是苏家的姑爷时,他毕恭毕敬不会有丝毫怠慢,墨远宁被扫地出门变成了前姑爷,他就没必要客气了。 苏季正在健身房做瑜伽,上次她又在健身会所被绑走后,瑜伽她就改为在家里做了,最多隔段时间请个教练过来。 她出了一身汗,听到孙管家报告后,还又去冲了个澡,吹干头发,这才换了见客的衣服出来。 四年夫妻,就算她再注意形象,墨远宁也连她再邋遢狼狈的样子都见过了,苏季不过是想让他多等一下而已。 墨远宁独自一人在客厅里等着,还坐在他原来见客人时常坐的那个沙发,猛一看还以为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他还没有离开过之前的样子。 只是他好像还有些疲惫,苏季过去的时候,他还是像那天在别墅里那样,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低了头闭目养神。 苏季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到他的脸色没比前几天在医院里躺着输血的时候好多少。 她笑了下说:“墨特助这种状态,能保证正常工作吗?” 墨远宁这才睁开眼睛抬起了头,挑了唇角笑:“加班也是可以的。” 他还真能为了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这几天住院,苏季虽然没有再去,但因为是她付的账单,那个主治医生也认定了她是病人家属,还打过几个电话跟她说明治疗过程。 住院第二天,她走了后没过几个小时,墨远宁被获准可以进流食,但一道汤没喝完,他就全吐了出来,之后又开始胃出血,一通折腾到第二天凌晨才稍微好转。 以后那几天也没闲着,他好像有点进食障碍,没到厌食症那么严重的地步,但也容易在吃过东西后反复呕吐。 搞到后来主治医生给苏季打电话时口气已经不是很好:“你丈夫的病不是光从生理上治疗就可以,心理上也需要疏导,你怎么能不见人影呢?” 苏季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面对医生的时候本能尊重敬畏,除了连声应是外毫无辩驳的余地。 几天下来,墨远宁是直到前天才真正好转一些,不用躺在床上,吃了东西也不会再吐。 结果他只多待了一天,就干脆利索地自己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就一大早来苏宅跟苏季谈合同和公司的事。 苏季都不知道是该夸他敬业,还是别的,笑得都有点僵硬:“你敢加班,我不敢让你加,救护车和住院都要钱的,我不想请回来一个员工,没几天就又要送回医院。” 她说着,想到上次的医疗费,就熟练地翻开聘用合同给他看:“你入职之前的医药费本公司是不报销的,不过鉴于我已经个人给你垫付了,所以会从你之后的医疗保险和工资里扣除……或者你自己还给我,那么就不用麻烦了。” 墨远宁笑了下:“不能分期慢慢从工资里扣?我现在可是囊中羞涩,就等着工资好养家。” 苏季对钱从来都没有太多概念,刚才那么说也只是因为最近刚学了一些管理公司的方法,想要学以致用表现自己不是完全外行而已。 被墨远宁这么一说,她开始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不过就是一点医药费,她相信以自己的身家,都替墨远宁付了也没有什么。 倒是墨远宁自己又接着说下去:“账单我出院前已经看过了,的确是不小的一笔费用……”他说着,苍白着脸轻咳了咳,才接着说下去,语气分外无奈,“真是生不起病了。” 苏季听着,觉得自己额头有什么东西跳了几跳,照着这风向再说下去,没几句话她就成吃人不吐骨头的万恶资本家了吧? 活生生把员工累到吐血,还要别人自付医药费,逼得员工连医院都不敢住,提前出院抱病工作。 她是怕了墨远宁了,不等他再开口,就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医疗费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就当是给特聘员工的福利,我全包了。” 达到了目的,墨远宁果然笑得更光芒万丈了一点,微微颔首:“那就谢谢苏总了?” 他已经大方地在聘请合同上签了字,剩下的只要盖上苏康的公章,这份合同就可以生效了,他也正式再次成为了苏康的员工,的确要叫苏季为“苏总”。 签他回公司本来是苏季一手安排的,现在给他一笑,又突然觉得像是落到了他的套儿里,原本应该不错的心情也灿烂不起来了。 这么一想苏季连客套都懒得了,起来转身就走,准备继续回书房去刷自己的网页。 结果她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先生,您怎么了?” 墨远宁在苏宅住了四年,做了两年的男主人,就算孙管家对他不亲近,也不代表其他佣人不喜欢他,他们叫墨远宁“先生”已经成了习惯,现在这声呼唤里更带着浓浓担忧。 苏季心里揪了一下,一瞬间几乎以为墨远宁又要吐血给她看了,飞快转身,只看到他扶着沙发的椅背似乎是站立不稳,旁边来收茶具的佣人在旁边站着准备扶他。 着实被小小惊吓了,苏季说话就没了好气,皱了眉:“没事还真知道到处表现!你多住几天院也没人说你,你以为你病歪歪的别人看着就舒服了?” 苏季的脾气其实一向不好,只是多年来的教养让她即使生气,别人也不太看得出来,唯独对着墨远宁,她还会不自觉将最差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话音刚落,她就知道自己说重了,果然接下来就是一片沉寂,刚才出声惊呼的那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佣也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藏不住的谴责。 还是墨远宁往日积威够深,苏季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防止自己又像之前挑衅他的时候一样,被他反调戏回来。 结果等了一阵,他也只是慢吞吞站直了身体,抬头冲这边笑了下:“抱歉。” 他也没再说其他话,而是点了下头:“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就干脆地转身,带着文件走了。 苏季还呆愣在原地,又一次目送了他走远的身影,许久才狠狠跺了下脚,转身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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