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怜私以为，很多孩子入门拜师，只怕连自个儿师父的专攻都不知道。 而闻怜，她唯一会的只有剑，也只能教人这个，如果别人不愿意学，这会很伤脑筋。 没想到少年闻言握紧了拳头，期盼地看着她：“只要能跟随着无音君，我不在乎学什么！” 风刃君瞪直了眼睛盯着小姬，要不是这孩子实在太小，他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闻怜的追求者了。 闻怜默了默，他的眼神太过热忱，让她觉得有一丝丝怪异，难道自己真的声誉在外连这种饭都吃不饱的孩子也热切的崇拜自己？ 可最近修真界不是在热议她背叛和柳烁然结下的两姓之好的事情么？怎么会……？ “收了他吧师姐。”风刃君传音过来，还偷偷冲她挤眉弄眼，“这孩子多崇拜你啊，多朴实无华啊，一定会脚踏实地的学习，踏踏实实的维护你的。” “……”闻怜语塞了一下，“我还不清楚他的人品如何，贸然收下若是不合我意……” 风刃君话都没听完，立马抬头先斩后奏：“无音君比起天赋，更重视个人品德，一月为限，若是你不合无音君的心意，我便代替无音君将你赶出去，你意下如何？” 闻怜张了张嘴，师弟啊…… 小姬喜滋滋地裂开嘴，笑容粲然：“好呀！只要可以在无音君门下，怎么都可以！” 场上清风雅静，其他孩子都见鬼了一般盯着小姬看。 风刃君：“……”三句不离表白，他暗暗传音：“师姐，这小子……你怎么看？” 闻怜轻轻抿了下唇，话都说到这里了，她还能不收？也罢，如果真有什么不好，再教就是了，孩子还小，可塑性还很强。 思及，她轻轻颔首：“既然如此，小姬就入我门下。” 一锤定音。 小姬开心地上前，盘腿坐到她面前，眼眸亮晶晶地盯着她。 闻怜摸摸他脏兮兮的头发，没有说什么，结果却摸了一手黑漆漆的污渍。 “……” 剩余孩子被门人挑挑拣拣，蝉星君唏嘘：“师姐，你也不怕外面的人说你徒弟都收不到，收一乞丐，这不是丢人现眼么？” 闻怜淡淡一笑：“师妹不要用身份高低轻贱别人，要知道，莫欺少年穷。” “呸呸呸。一个穷乞丐有什么天赋，只能穷一辈子，师姐你别把石头当宝啊，咱归鹤宗还要脸呢。”蝉星君翻了个白眼，领着自己新入门的弟子拂袖而去。 日常一怼对闻怜没什么杀伤力，她目送蝉星君离开，突然想起现在还跟着个新收的小徒弟，未免他被蝉星君打击，便要扭头安抚他，谁知小姬依旧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眼底清澈明亮，比宝石更动人。 闻怜微微一愣，他倒像是完全没有受到蝉星君的影响。 她犹豫了一下：“刚才蝉星君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小徒弟点头如捣蒜：“师父！我明白的，不过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一定会很厉害，不让师父丢脸。” 竟然听懂了…… 闻怜默了默。 这心性……真适合修道啊。 ~ 归鹤宗的师门不同，门人只需要将弟子领回去拜师，再在三日后统一到宗门祠堂上香即可。 这就算是正式拜师了。 毕竟大家都很忙。 闻怜带着小姬回到太虚阁，摸了摸他脏到打结的头发，又看了看他脏兮兮的手臂和□□的双脚，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先洗洗吧。” 小姬眸中一亮：“师父帮我洗吗？” 闻怜迟疑一瞬，点点头，这头发打结多年，势必是要她帮忙才能清理好的。 小姬似乎格外开心，蹦跶着出去烧水了。 闻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一边的书架开始找旧年她曾用过的书本，但那些入门级的心法她早不知道扔那儿去了。 小姬烧完水，吭哧吭哧从后面跑进来，对闻怜道：“师父，水烧好了。” 闻怜从书堆里探起头，小姬的嗓音是属于少年的清甜伶俐，却又比她听过的其他同龄孩子的声音要更好听，更具穿透力。 闻怜站起身：“走吧。” 见她真的要亲自动手给自己洗，小姬嘴角弯弯，率先往外面跑。 闻怜一走进小姬的房间，就见他光着屁股一跃而起跳进了水桶里。 “……” 水光溅起比人高的高度，闻怜忙退了两步躲开，这时水桶里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两只爪子扒着桶沿，笑意软软：“师父。” 这确实还是个孩子，嗓音糯得不行，百转千回，像在撒娇。 闻怜心下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将袖子绑起来，伸手一点一点清理他的头发。 不过这结打得不是很深层，闻怜理得认真，小姬也趴在桶沿上，懒洋洋的不作声。 ……但小姬比她想象的还要脏，两桶水下来，桶壁都黑了。 于是换了第三桶水的时候，小姬死也不让闻怜帮忙了，他的羞耻心来得有点晚，不过闻怜没说什么，一边烘干袖子上的水气一边往外走。 闻怜走回自己房间，看了看被她倒了一地的书本，从书堆里拿起一本《尔雅》，抖了抖灰尘，认真翻阅起来。 刚翻了两页，有人从门口进来，闻怜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披散着湿漉漉长发的少年一边整理着袖子一边走进来，大概是常年游走市井，他步伐懒散，褪去那层污泥，皮肤比羊脂玉还要瓷白，五官瑰丽到雌雄莫辩，黑翎般的睫毛下双眸熠熠如暗色的宝石，他目光定在秋娴身上，唇瓣弯弯露出一个笑容，隐约能瞥见来日的风华艳色。 闻怜不由得有些呆怔，这孩子竟然长得如此漂亮！ “师父。”他一开口，那柔软的嗓音又再度将他小妖孽的外表打回原形，闻怜回神，招手让他过来。 少年兴高采烈走上前来，闻怜将桌上的一盏茶往前一推：“跪下拜师。” 小姬扑通一声跪下，干干脆脆地道：“弟子小姬拜见师父！” 小鸡…… 他起身给闻怜奉茶，闻怜端着茶，却没喝：“小姬……你这名字，是大家都这样叫的？” 小姬抬头，点头：“师父不喜欢吗？” 小姬这个名字，闻怜实在喜欢不起来，就像在叫小猫小狗似的，没个正形。 她犹豫了一下：“为师想帮你改个名字，你可愿意？” 小姬眼巴巴地盯着她，嗓音软糯糯的：“弟子都听师父的。” “你姓姬，为师帮你取一个辞，姬辞，你觉得怎么样？”闻怜《尔雅》没翻完，倒是心血来潮，随便取了这个字。 小姬似乎很开心，也不问为什么，笑眯眯地道谢：“谢师父赐名！” 他全盘的信任让闻怜有些受用，她点点头，正想挥手叫他下去，就听见一串咕噜噜的叫声。 当事人率先红着脸捂着肚子，冲她娇娇气气地道：“师父，弟子饿了……” 闻怜：“……” 差点忘了，这孩子还没辟谷呢。 “会做饭吗？”她问道。 姬辞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眼神纯真：“师父，不会。” ……闻怜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就是个小乞丐，能吃饱穿暖已经很不错了，哪儿去学烧饭？ 但闻怜也很久没有做过饭了，她去山下跟外门的弟子要了些米和菜，把米煮下锅了，拿着菜犹犹豫豫的下刀。 姬辞扒着门，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她。 “师父会做饭吗？”他问道。 闻怜一刀差点切到自己的手，面不改色：“会。” 结果一刻之后，师徒两看着桌上烧得黑漆漆且看不出原型的菜，面面相觑。 姬辞端着一碗白米饭，筷子在桌上杵了杵，见他真要动手，闻怜抬手阻拦：“算了，为师……去找人帮忙。” 这吃下去得闹肚子吧？ 才收的新徒弟，就被她一盘菜毒死了可怎么办。 姬辞眉眼弯弯，夹起一颗菜迅速塞进嘴里：“没关系师父，我什么都吃过，从来不吃坏肚子的。” 闻怜在桌子底下默默抠了抠手指，目光一眨也不眨盯着姬辞。 但连续几颗菜下肚，他都面色无异，闻怜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望着姬辞大口扒饭的模样，忽然觉得这茶有些无味。 “别吃了。”她把盘子拨到一边，“为师带你下山去吃。” 姬辞伸手把盘子拖回来 ，嘟起嘴：“师父，我喜欢吃你做的，不喜欢吃别人做的。” “可是……”闻怜有些为难，这种黑漆漆的东西能叫食物吗？ 可是姬辞睫毛忽闪忽闪，嗓音又温软又娇气：“师父……好不好？我只想吃你做的东西。” 他是真的娇娇的，闻怜吃软不吃硬，被他撒娇撒得心软，只好温声道：“但是……这种东西以后还是不要吃了，不好。” “没什么不好。”姬辞瘪嘴，“我只想吃师父做的菜，我只喜欢师父。” 如他拜师时所说，非常崇拜无音君。 可是连这种菜都要吃，有点崇拜到走火入魔了…… 闻怜捏了捏额角，语重心长地道：“姬辞，你既然已经入我门下，唤我一声师父，我自然没有叫你吃这种东西的道理，今天是为师考虑不周，忘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一定要吃，等为师学学再给你做。” 姬辞眼前一亮：“师父是说真的？” 闻怜颔首，余光扫了一眼那糟心的菜，顺手端过来：“这个不要吃了，为师带你去外门吃。” …… 外门是有设立食堂的，以前内门有不会烧饭的弟子也常去，但大多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只要努力修炼到辟谷，就和进食无缘了。 闻怜带着姬辞驾鹤去了食堂，正好饭点，食堂里坐满了人，在一大片穿着宗门衣袍的弟子中，也有几个穿着自己衣服的弟子，扫了一眼，还有些眼熟，大概是刚才今天那批才刚入门的。 原本嘈杂的食堂因为闻怜的到来诡异的静了静。 在食堂管事的弟子叫方青，他不仅管食堂，还是内门负责后勤的弟子，远远的看见闻怜，便快步走过来：“见过闻师姐。” 闻怜的目光在他腰带的绣线停了停，这个绣线有点名堂，等级越高绣线越多，因此仅从腰带便能判别弟子在宗门的地位。 “方青师弟，不用照顾我，我是带我徒弟来的。”闻怜单手放在姬辞肩上。 第一个弟子，总是要多几分关爱的。 方青这才看向姬辞，入眼的容貌让他一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斟酌了一下语气：“……闻师姐这弟子……容貌很是出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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