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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巨蛇被困在地上无法动弹,萩螟袍角翩飞,浮于虚空,尘埃在背却不染分毫,却侧过身笑吟吟地摇晃着扇子。    左思池惊呆了:“你到底是谁?”    “我?”萩螟歪了歪头,“我是萩螟啊。别人叫我萩螟道君。”    ~    萩螟道君确实是壬极门的客人,而且还是他的父亲磐乙道君请来的。    若是在以往,左思池会想他怎么就没被那块碎片扎死呢?可后来萩螟在巨蛇面前保护了他,左思池便对他感觉有点奇怪。    更奇怪的是——那巨蛇本来就是壬极门的禁地守护兽。    “萩螟道君是谁?”    “听说是散修,可实在太强了,磐乙道君便邀他来咱们宗门。”    “嗨哟,我听说那巨蛇本就是他拿去玩的,结果还差点出事。”    “……是左师兄吧?是左师兄差点被吃掉。”    ……    左思池推开门走出来,几个弟子吓得脊背打得笔直,坐着不敢动,他目不斜视从几个弟子面前经过。    走出阁楼拐了个弯,一把骨扇就横在了面前,萩螟噙着笑意道:“小思池,你要去哪里?”    左思池微微有些不耐,在经历了巨蛇事件之后他一时对萩螟有些缓和,可很快就知道他是被父亲请来的,而且那蛇还是他搞出来的,便即刻打回原形。    他不想搭理萩螟,但萩螟……脑子有点问题。    他吃饭时,他会从桌子下面钻出来;他看书时,他会从天花板上挂下来;他睡觉时,他会偷偷躺在他旁边;甚至在净房时,他也能从恭桶里钻出来……    左思池捂着胸口,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恼怒地望着那个从浴桶里探出脑袋的男人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萩螟湿漉漉的头发贴着皮肤,歪了歪头,沉吟道:“恩……也许我是想吓你一跳?”    有病!    “你很闲吗?!为什么整天缠着我!”    “因为我想和你交朋友啊。”萩螟笑吟吟地道。    朋友?!    左思池气得头晕眼花:“哪有这门子的朋友!”    萩螟闻言,惊讶地看着他道:“你同意交朋友了?”    “我不——”话没说完,左思池便感觉天旋地转,扑通栽倒在地。    原来刚才的头晕是真的头晕。    朦胧间他看见萩螟放大的脸问道:“咦?你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眼前却渐渐陷入了黑暗。    随后他像是把人生重头走了一遍,缠绵病榻却不喜欢他亲近的母亲,冷淡到无论如何都激不起反应的父亲,以及母亲去世却还在闭关不来见最后一面的父亲,他们的脸交织在一起,让他不住的哭喊。    黑暗中却有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嗓音温润如沐清风道:“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别害怕,我就在这里。”    温柔又令人心安。    早上醒来,左思池拿掉额头上的帕子,侧头,就看见萩螟趴在床边,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是他在照顾自己?    左思池把帕子扔进床边的盆子里,却惊动了萩螟,萩螟睁眼,见左思池坐起身,便揉了揉眼睛顺手将外袍拉到他肩上,打着哈欠道:“小心别再着凉了。”    左思池拢了拢袍子,望着他:“我病了是么?”    萩螟随意地点了点头:“你着了凉,烧了三天,筑基弟子就是体弱,还会生病。”    三天?    左思池握紧了拳头,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他来过么?”    “谁?”萩螟下意识问道,随后又想起什么一般,笑吟吟道,“磐乙道君还在闭关呢。”    果然……    拳头松开,左思池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萩螟扇子抵着下巴,凝视了左思池一会儿,又含笑道:“不过那些弟子都没有将你生病的消息禀报磐乙道君,该罚。”    左思池淡淡道:“那是磐乙道君从来不当回事,所以也就没有禀报的必要了。”    ……挽回尊严失败。    萩螟轻咳一声,试探着道:“要不我现在去问问?”    左思池面色一变,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恶狠狠盯着他吼道:“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你觉得很好玩吗?!看我一次一次去找他,他却永远都不会搭理我!你觉得很好玩吗?!”    左思池知道自己不该把怒火冲向照顾了自己的萩螟,可他忍不住。    鼻子越来越酸,他眼前也越来越模糊,他仿佛自暴自弃般冲萩螟道:“是!我就是故意的!他不在乎我!你满意了吗?!”    ——这么下去可能会把这个照顾过自己的人也骂走。    可左思池忍不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笑话看够了吗?”    周遭寂静,只有他的哭声。    骂走了也没关系,反正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本来就是一个人。    他哽咽了一下,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刚想下床找帕子擦鼻涕,却见一方帕子被递到眼前。    他愣愣地抬头,对上萩螟含着笑意地眼眸,他道:“鼻涕快掉了。”    左思池呆愣,也忘了接帕子。萩螟便坐到床边,含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道:“你真是个傻孩子。”顿了顿又道,“却也可爱。”    “你是寂寞了吗?”    “寂寞的话,我来陪你吧。”    左思池并不是真的寂寞,他只是想得到父亲的关注罢了,可因为得不到关注,他才显得越发寂寞。    但萩螟总有办法让他暴跳如雷。    “小思池!虫子!这里有虫子啊!”    “小思池!蛇!蛇!蛇!啊啊啊啊我好害怕!”    “这里居然有鸟屎!救命啊小思池!我踩到鸟屎了!”    左思池走在前方,额头青筋凸起,脚下的枯枝树叶也被他狠狠踩得噼啪作响。他在心里不知道念了多少年清心经,仍然难敌萩螟道君魔音灌耳。    “小思池!我快死了!!!”    左思池脚步猛地顿住,转身快步走到那个抱住树干怎么也不肯走的男人面前,忍耐着道:“我都说了,这种宗门试炼你没有必要来,你现在回去!”    萩螟含着眼泪哽直脖子道:“我不!”    左思池额头的青筋都快噼里啪啦跳舞了,他黑着脸道:“那你就赶紧走!”    “我不!”萩螟道,“有鸟屎!”    “有鸟屎的地方已经走过了!”    “有蛇!”    “不是到处都有蛇!”    “有虫子!”    “……”    “啊——”萩螟忽然面色一变,颤巍巍指着左思池身后尖叫道,“蜘蛛!!!”    真是日了!    左思池上前,不耐烦地把萩螟往下扯道:“你赶紧跟我走!不然你就回去!否则我不会再管你了!”    萩螟:“蜘蛛啊!!!”    左思池怒了:“你到底走不走?!”    背后一股邪风吹过,带着一股腥臭。    左思池诧异地回头,就见五步之遥,一只足有房屋大的蜘蛛正瞪着八只绿瞳盯着他和萩螟,见他看过来,那张可怖的大嘴又微微张开,呼出一口阴冷恶臭的气。    左思池:“蜘蛛啊啊啊啊啊!!!”    他一把扯下萩螟,拔腿就跑!大蜘蛛紧追而来!    萩螟在后面哭喊道:“小思池!蛇我可以打!虫子我真的无能为力啊!”    “你闭嘴!”    嗖——    一团蜘蛛丝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左思池心惊,跑得更快了。    突然一团黑影从头顶飞过,左思池脚步一慢,就见萩螟被蜘蛛丝缠成一团,挂在了前面的树上。    “……”    这是搞什么?!    “你不是大乘期吗?!”左思池怒吼,却没想到萩螟面色惊恐:“小思池!小心啊啊啊啊——”    嗖——    左思池也被挂在了树上。    随后大蜘蛛织了张大网,将他和萩螟全部扔在了网上。    “离我远点臭虫!”    “啊啊啊啊啊恶心!恶心!呕——”    “……”蜘蛛丝从脖子到脚缠得密不透风,左思池趁着蜘蛛进食的时候割了半天也没割断,还有忍受萩螟的哭喊,便怒声道,“你有点出息!你可是大乘期修士!你打它啊!”    萩螟惊惶道:“不行啊,这可是蜘蛛啊!”    左思池想劈了萩螟的心都有了!    进食了隔夜菜,蜘蛛爬到两人身边,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吃哪个。    “吃我吃我!”萩螟喊道,“不要动我的小思池!”    左思池面色微缓,却见蜘蛛转向萩螟时,他又哭喊道:“不要不要!滚开!你吃小思池去!”    左思池:“……”    蜘蛛转开头——    “吃我吃我!看我!”    蜘蛛转回头——    “哇——救命啊!不要吃我!”    反复几次,大蜘蛛吼叫一声,掉头看向左思池。    “……”左思池莫名觉得它被萩螟惹生气了,顿时冷汗涔涔,藏在蜘蛛丝里的手更是握紧了长剑。    蜘蛛朝左思池爬来,看来是真要先吃他了。    左思池心下计较,尝试着用灵术慢慢烧掉蜘蛛丝,最好在被它吞下的瞬间从它肚子里开个洞。    就这么办!    蜘蛛冲着左思池张开了大嘴,没想到那边的萩螟突然挣开蜘蛛丝,厉声道:“你敢动我的小思池!我跟你拼了!”    他捏了个灵缚术:“梅笼!”    花瓣形状的光片飞出,将大蜘蛛禁锢得动弹不得。萩螟松了口气,过来撕绑着左思池的蜘蛛丝,安慰他道:“好了,没事了。”    左思池气结,他倒安慰起他来了?早用这招不就行了?    萩螟一边撕一边道:“那些弟子都走远了,你现在赶过去会不会已经捞不到东西了?不如我帮你找一点暂时应付应付?”    左思池轻嗤一声,不屑一顾。    萩螟还想说什么,天空突然一寸一寸暗下来,他纳闷地道:“这么快就天黑了?”    谁知仰头一看,手上的扇子啪嗒一下落在了蜘蛛网上。    左思池狐疑地仰头看去,却倒抽了一口气。    树上密密麻麻,全部挂满了成人大小的小蜘蛛!黑压压一片遮得密不透风!    打了老的来了小的啊!!!    “小、小思池……”萩螟面色苍白,冲着他艰难一笑,虚弱地道,“你还是帮我收尸吧……呕——”    左思池头皮发麻,扛起萩螟就跑!    好不容易脱险,左思池的试炼自然也是失败告终,萩螟含着眼泪,蹲在树下念念道:“娘子,我对不起小思池,害他试炼失败了,还弄丢了蜓骨……”    左思池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从袖子抖出骨扇扔到他面前,萩螟面上露出欣喜之色:“蜓骨!小思池你帮我捡到了啊!”他开心地道,“不怕娘子骂我了。”    左思池冷哼一声,抬脚往宗门方向走,萩螟见状,忙追上去道:“小思池,等等我啊,我们一起回去!我会帮你向掌门求情的!”    他加快了脚步:“不用!”    “小思池,你慢点啊。”    ……    一晃一百六十载。    左思池大早起来,去找荻螟道君,走到住处,却见窗户微微掩开,磐乙道君的声音从里面轻缈地传出来。    他脚步一顿,疑惑地凑过去,却蓦然瞪大了眼睛,身体甚至快他一步,直接推开了门。    磐乙道君和荻螟道君相对而坐,听见动静,同时转过头来。    左思池快步踏进门,近乎质问地口气问道:“你要离开壬极门?!”    荻螟道君斯文清隽的面上依旧笑吟吟的:“被你听到了啊。”    “回答我!”    磐乙道君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思池……”    左思池豁然掉头看向他,质问道:“ 是你赶他走?”    荻螟道君啼笑皆非,道:“怎么可能啊,小思池,你听我说。”他神色温柔地道,“我要去找我娘子啦。”    “什么?”左思池愣了愣,荻螟道君那个娘子他听了一百六十年,知道荻螟确实很喜爱那位娘子,却不知为何分开了一百六十年。    荻螟笑眯眯地问道:“你替我高兴吗?我可是很高兴的啊。”    左思池说不出不高兴的话来。    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荻螟想了想,笑道:“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    左思池垂下了头,拳头在袖子下松了又紧。    “那……我送你去门口。”    荻螟道君没说什么,只是对磐乙道君道:“就劳烦你帮我和掌门辞行了。”    磐乙道君沉默了片刻,却一反常态伸手握了握荻螟的手。    左思池看得疑惑——要知道磐乙道君是非常讨厌和人肢体接触的。    不过也许他们关系很好也说不定,左思池收回视线。他要送荻螟去宗门口。    刚走到门口,几个弟子却押着一个魔修往宗门里走,荻螟扭头看了一眼,左思池便恹恹地解释道:“那是前几天在宗门附近捣乱的魔修。”    “哦。”荻螟淡淡道,“魔修啊。”    他极少用如此冷淡的口气说话,左思池不由得有些担心:“你一个人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    荻螟用扇子戳了戳他的脑袋,扑哧笑道:“我哪里用送,我可是很厉害的。”    左思池耷拉下脑袋。    荻螟凝视着他,将那对葫芦形状的红宝石耳珰取下递给他道:“这是我娘子的东西,我已经戴了一百多年了,就留给你做个念想。”    左思池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便问道:“你娘子的耳珰你为什么要戴?”    荻螟笑眯眯道:“因为我娘子戴着可好看了,我也想那么好看。”    “……”左思池无语。    荻螟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含笑道:“小思池,我要走了,你要乖乖听话,别淘气了。”    左思池有些不舍,硬是不让自己表现出来,道:“那你早点回来。”    荻螟只是笑吟吟的。    他转身离开时,背影依旧清雅潇洒,如徐徐清风,左思池一直站在门口盯着,却见他走到一半,又掉回头,把蜓骨递给他道:“你拿着它。”    左思池低头看着这把骨扇,他还记得荻螟是如何得意的跟他说,他娘子如何拆了一只蜻蜓妖,又如何不分昼夜炼制了这把扇子。    “你不用?”他不解地问。    荻螟笑叹道:“这次不用。”    “……好吧。”左思池似懂非懂,只是道,“那你早点回来。”    荻螟揉揉他的头发,转身走了,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出了他的视线。    然后,一去不复返。    左思池也是后来才在磐乙道君口中知道,荻螟在来壬极门之前,他娘子就陨落了。    还说什么去找娘子,这不是骗人么?    他捂着眼睛,泪珠从指缝滚落。    他原来,是要去死啊。    “他早年被人种下了魔种。”磐乙道君嗓音清淡地道,“终有一日他会心魔发作,我寻到他时,他已经无法靠自己保持清醒了。”    “思池,他也没有办法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都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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