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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回廊。  “李子,这酒可不像是庄里的。”中年络腮胡一手捏着酒壶摇摇,另一手仍不离开腰间的剑柄。  年轻小伙提着灯笼笑嘻嘻地回答:“杨哥,这是老管家自个酿的。”络腮胡拔开酒塞,凑前去闻了闻:“小崽子,你行啊,老管家酿得一手好酒,平时可都私藏着呢”    “老管家的弟弟带着闺女来瞧他,我趁他不注意悄悄拿出来的。”  “傍晚来的那小丫头?看起来跟小姐差不多大啊。”  “对啊,听说是带来给小姐作伴的。”  “那敢情好。省得咱们一帮大老爷们把小姐养糙咯。”络腮胡提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你这酒回头给老管家发现了,仔细你的腿!”络腮胡提脚踹了小滑头一下。    “饶命啊哥,我这不是进贡您了嘛。大不了我轮休时去集市上多买些酿酒米送去给他老人家。说起来,咱们庄离集镇可真远啊。我刚来时看见这庄离集镇十几里,周围也没人家,还以为是鬼庄呢。”    “老爷好清静,不喜喧嚣市井。”络腮胡抬起手擦了擦沾在胡子上的残酒。  “杨哥,老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听人家说怪厉害的。”李子一讲到老爷,两只眼睛忽地亮了,崇拜的神情从他稍显稚气的脸上满溢而出。    许是几口黄汤下肚,微醺开了心头诉说的欲望。  “兔崽子,”络腮胡狠拍了下李子的头,“你不知道我们老爷有个响亮的名号吗?我们老爷可是名震南北的‘江南第一剑’。他的剑法那可是神了!几十米开外,剑气都可以致人于死地。想当年,武林中可是无人能在老爷手下走过一百招。”边说边抽出腰间的剑虚空比划了几下。    满意地看到李子一脸展露无遗的惊羡,络腮胡收起比剑的架势。  李子紧跟着络腮胡走了几步又问:“那怎么没见着老爷和武林人来往啊?”    “六年前华山武林大会,老爷谢绝盟主之位,宣布退出武林,不再过问江湖事。后来娶了夫人。江湖上都传说老爷这是,袖手天下,只为换红颜笑靥如花。”  “那夫人呢,也如外面所说的像天上的仙女儿似的?”  络腮胡无奈地骂道:“傻小子,平时叫你多念点书,你不听!你看,要用墨水的时候就不够了吧。那叫美若天仙。”    惋惜地长叹了一声:“只可惜夫人三年前就病逝了。”  话语刚脱口而出,络腮胡仿佛意识到什么,忙对李子作个嘘声的手势:“你千万别在众人面前提夫人,特别是别被老爷听见,要不然他又得把自己关在书房好久。”    李子忙捂自己的嘴,又听见络腮胡悠悠叹了一口气:“只可怜才六岁的小姐,那么小就没了娘。”    话音刚落,“呼——”的一阵疾风把灯笼吹灭了。  一个黑影极快地闪现在两人面前。两人来不及回神就闷声倒下。动作快得根本看不清黑影是怎样挥刀,又是怎样插回刀鞘。  一道细长的血痕横贯络腮胡和李子的脖颈。两人再也无法灯下对饮聊天了。    黑影微点脚尖,转身跃上屋顶,随后又跟着几十个。    黑影成一列在屋脊上疾飞,悄无声息。  领头的那个黑影嘴里发出一阵猫头鹰的叫声。后边跟着的像听见号令一样像四周跃开,没入夜幕笼罩的大宅里。    屋里,灯下。  桌上昏黄的烛火把梨木雕花桌椅映得朦朦胧胧。  借着不亮的光线却也可以看得出屋内摆设华贵不流于俗气,大气不失精致。屋尽头的幔帐里,淡黄色的丝被盖在一中年男子身上。古铜色的皮肤,剑眉横飞向鬓,下巴上细而密的胡渣泛着微青,眼睑双合,呼吸平稳而轻微,显见内力之精深。    桌上的烛火摇曳了几下,烛泪顺着烛壁流下,发出滋滋的响声。床上的人轻轻念道:“一,五,八,十六,二十四。”    “碰---”三个影子撞飞了红木窗,冲到墙上又反弹在地上,“唰---”地狠狠地砸碎了太师椅。中年男子剑眉微皱,掀开丝被,起身,有条不紊地穿衣系带。双手负背,迈出屏风。扫了一眼,只见三名家丁仰睡在碎木间,已无气息。    中年男子缓缓转身,面朝门外,朗声道:“二十四位大侠,不辞辛劳,远道而来,不知深夜造访叶某所为何事?”  门外的二十四个黑衣人都默不作声,只听见其它院落相搏的厮打声和婢女的哭喊声,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甜气息。    “各位着实给叶某不小的见面礼,叶某也应尽地主之情以酬各位。”    声落人至。    二十四个黑衣人身形也迅速散落在院中八方,三个一列。  “不错,八元八卦阵。”    中年男子赞叹一声,足尖轻点,如秋叶般轻盈落入阵中。顿时,八方剑芒急汇中心。中年男子猛地挥袖,刮起一阵烈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腾起身子踏在十二柄剑汇成的银星上,右手一挥,手中已出现一把长剑,向上一挡,顶住压向天灵盖的十二柄剑。    中年男子运气用内力打破僵局,一招盘龙升天跃向阵外,可原先整齐的八卦图忽地又变化了。最外围的八人斜插入阵心,变幻成八瓣梅花,如雨的剑锋迫使中年男子退回阵内。  中年男子一招水底探月挽起二十几朵剑花,溅起一条血线。    阵中充当梅蕊的黑衣人“嗖——”地跃开,四个黑衣人的剑锋直指中年男子四个要害。中年男子的脸色冷峻起来,手中长剑所向处就是喷涌的鲜血。    “后生可畏,可惜不用在正道上。”    手中剑光凌厉,掠起一片寒光,照亮了中年男子抿着的唇线,也照亮了黑衣人冰冷的目光。    长剑格开斜刺来的暗剑,回手使内力挥去,血肉沿着长剑划出的线条利落地被割开,甚至听见了经脉肌肉撕裂声,深可见骨。黑衣人受了如此重的伤也闷声不吭,一个人倒下,立马又有一个人补上位置。    中年男子眉上的凝云越来越沉,他发现几乎每十招下来,阵法都会变化,而且越缩越紧,自己手中威名天下的叶影越来越无法发挥出威力。    “爹——”清脆的童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中年男子手心突然发凉:“快带静儿走!”  可在一个黑衣人的手势下,两个黑影仗剑向童音处追去。    “扑——”又是喷溅的血花,但流的是中年男子的血。他忙后退,却又有更多的剑凶气逼人地跟上来……    月黑风高,没有人知道这个曾经生机勃勃的庄子,发生了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为首的黑衣人倒提着剑,在地上延伸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他抬抬首做了个手势,大火就从大宅四处燃起,烧得木材啪啦作响。火光冲天,照亮了大门顶上悬挂着的乌匾“叶庄”,随即被掩盖在浓烟里......    昏暗,石室。  死一样寂静的昏暗,一个人埋在石椅里,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石桌,清晰地撞击耳膜。    “主人,”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恭敬地回复,“一切顺利,每一具尸体都检查过了。包括六岁的女童,叶庄上下共四十五人,全部毙命,无一漏网。”    埋在石椅上的人,背对着他,向他伸出手来。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啊!肤如凝脂,纤纤细指。    黑衣人忙从怀里取出一个檀香木盒,双手捧着轻置在那只手上。檀香木盒上雕着精美的花纹,盒盖上的花纹因多次的抚摸而使棱角变得光滑,足见盒子主人的珍视。    纤纤细指翻开盒盖,小心取出里面的东西,只一眼,就足以让人窒息。    一朵上等白玉雕成的莲花骨朵,花骨朵尖端还泛着淡粉色,仿佛天人的丹青之笔,在一片翠玉雕成的荷叶衬托下,静静插在冰蓝色的玛瑙里,亭亭玉立,宛若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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