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他了,我要去蜀山。”
这个吝啬的酒馆老板沉默了。因为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蜀山这两个简单的字眼到底透着多么沉重的分量。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一直想去看江湖,想去看江湖高人。以前,江湖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可是,那座叫做蜀山的高山上就有少年一直想见的江湖高人。
那座江湖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真真切切,实实在在触摸得到的东西。
他没有理由阻止段胤。
段天德使劲吸了口空中冰凉的空气,他把脸埋进了膝盖,沉默了很久,段天德把手中长剑颤颤巍巍的递向了段胤,从紧咬的牙关中尽量平和的挤出一个字,“给。”
段胤愣在了原地,他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段天德手里拿了一把长剑。直到段天德递过来了这把铁剑。
一把真真正正的铁剑。
少年没有去接,而是带着试探的忐忑口吻开口道,“你给我买的?”
“老子当初鬼迷心窍了。”段天德跳脚大骂,叫嚣变得极为尖锐。想必是愤怒到了极点才会有这种毫无形象的叫骂。
段胤去在意段天德的愤怒,因为他注意到了段天德话中一个很奇怪的词。
当初。
是的,当初。在段胤只有十岁,他说他想去看那座江湖,他说他想要一把铁剑的时候,段天德就悄悄去武器店为段胤买了一把铁剑,买了一把他能买到的最好的铁剑。
足足五十两银子的天价。
可是,这个视财如命的酒馆老板丢出那个装着五十两碎银子的钱袋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让那个武器店老板愣了半天才收下那个钱袋。
六年,段胤没日没夜的端盘子,抹桌子,只为了一个月一百五十文的工钱。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买一把最劣质的铁剑。
六年,段天德总是变着法的克扣段胤的工钱,嘴边念叨得最多的一句就是“花三十两银子去买一块破铜烂铁,就只有你这个败家子才能干出这种荒唐事。”段胤还记得段天德在提起三十两银子时,脸上那副心中都在滴血的心疼模样。
可是,在段胤说他想要铁剑的第一天,这个吝啬到发指的老板就去为他买了一把武器店中最好的铁剑。
每天晚上,段胤一个人在酒馆门口数着自己布袋里的铜板,段天德就在背后悄悄的看着这把一直没有送出去的铁剑。
以前,段胤总觉得段天德克扣他铜板,让他买不起铁剑仅仅只是因为他勤快,可以用最少的工钱请最勤快的小二。段天德也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是,今天段胤走了。段天德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气。好像自己一个重要的宝贝被人抢走了。他才发现,自己变着法的不让段胤离开酒馆是因为他真的舍不得这个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孩子。
那天,因为日出之事,段天德和段胤闹得不欢而散。少年哽咽着跟宁之远埋怨着段天德。
他不知道,同样是在那天,段天德一个人坐在酒馆的门槛上,手里抱着那把铁剑,望着乌山的方向默默的流了一整夜的泪。
少年鼻尖酸楚,眼眶通红,沉默的接过铁剑后双膝砸地跪在段天德面前。
段天德在一旁怎么拉都拉不起来,半响之后段胤才声音沙哑的挤出一句,“应该的。”
段天德揉了揉眼睛,把少年拉起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滚吧!你被解雇了。”
段胤看了看手中的铁剑,沉默许久之后开口道,“楼上的房间还没打扫。”
不料,段天德转身朝着青石镇内走去,背对着段胤摆了摆手,“都说了,你被解雇了。怎么,还想再干点活好多拿点工钱?”
段胤想要跟上去,迈出一步之后却又生生止住,目送着段天德慢慢消失。
在段天德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段胤眼中之时,传来段天德的骂声,“不混出个人样来就别回青石镇。老子丢不起那个脸。”
段天德身影消失,段胤郑重的将铁剑背在背上,检查了腰间的布袋。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走出五步之后,少年又急匆匆回到青石镇,躲在一旁偷偷的看着这个独自坐在酒馆门口的落寞男人。
不知何时,这个男人两鬓已有了几缕白发。不知何时,这个男人的脸上已经有了那么多宛如沟壑般的皱纹。不知何时,这个成天满脸笑容的男人脸上也有了让人心酸的落寞。
段胤看了看手里的木剑,他返回青石镇本来是想把木剑送给段天德。只是,现在的他不敢再去见这个男人。最后他找了一个邻居,郑重的递出手中的木剑,请他代为转交给段天德。然后悄悄离开了青石镇。
走出青石镇,少年对着酒馆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最后望了一眼青石镇,背负长剑朝着那座江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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