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寺四面视野开阔,殿前广场宽广,可一次性容纳数万人,饶是如此,仍被围的水泄不通。 楚寻的记忆是空白的,自她离开陵墓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只是她自以为是天上掉下来历劫的真仙,端着架子摆谱,即便内里兴奋的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呀!那是什么?他们在干什么?好想去啊!好想去!太有意思啦!太有意思了!”面上也要装作一副高深莫测,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譬如此刻,起初也不是小殷想去的。小殷自入了城,兴致就不高,低着头一直在走神。楚寻耳聪目明,早就听到外头在议论安国寺。她就故意在马车内咳了一声,待小殷回神抬头看来,她脸不红心不慌的说了句,“我在南疆的时候一直听闻安国寺的菩萨灵,求子求福求姻缘,只要心诚就没有不灵验的。” 小殷的眼睛忽闪了下,她以前在宫里常听老人们提起,安国寺是皇家寺院,由官府出资修建,因而气势恢宏,僧侣甚多。每年皇家要搞个什么祭祀祈福都会在安国寺,朝臣百姓皆趋之若鹜,都说安国寺的菩萨比别处灵。 小殷心思一活,也就在此刻方才听到外头的喧闹,遂打开帘子,一番打听。 楚寻矜持的摆出漠不关心的态度,待小殷开始求她了,她还自我安慰般的找了诸多借口,譬如“并不是我自己想去而是怕小殷这丫头临到跟前犯傻不配合我去徐公府”,仿似这样,她就能维持住与她眼中这些庸俗凡人别有不同的仙人气质。 且说二人下了马车,小殷说:“王虎哥,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就烧柱香,去去就回。” 楚寻眼角的余光快速的斜了下小殷,淡道:“王虎,你不是想给你妻儿老小带点京城的土产么?你尽管去买,天黑前来接我们就行了。” 王虎耿直,说:“小姐,我的事不着急,我就在这等你们。” 楚寻左手捏了下右手,预期不变,“小殷肯定也想各殿菩萨都拜一遍的,这一番耽搁下来,估计要很久。” 小殷感动的看了眼楚寻,“寻姐……” 王虎也很感动,这么个好雇主,他以前没遇到过,怕是将来也遇不到了。居然还记着他要给家中老小带特产,像他这样的马车夫,还不是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她们要拜菩萨拜到天黑,就是让他在寺庙外等个一天一夜,也是他该得啊! 俩个人一时间感动得不行,都以为楚寻这一番说辞是为了自己着想。 ** 小殷开道,楚寻跟着她往正殿大门走去,小殷穿一身桃粉衣裙,这一路走来,虽然舟车劳顿,但跟着楚寻吃的好住的好,更重要的是心情愉快,人圆润不少,脸色也红润了。就连一直不怎么长的个子,似乎都冒了一些。 楚寻也不是一身黑了,而是选了灰色衣裙,大热的天,还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头脸仍旧裹了面纱,只露出两只眼。 二人隐在人群中,倒也不怎么惹眼。 小殷心诚得很,见到菩萨必恭恭敬敬跪拜,楚寻双手抱胸站在一边,仰头看着巨大的佛像,她只是对凑热闹感兴趣,但对拜菩萨一点想法都没。 心里倏忽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什么菩萨,什么鬼神,都是骗人的! 谁都救不了你! 谁都不能! 那声音凉飕飕的,带着刻骨的绝望与冷意,刺得她后脑勺都跟着一凉。 像是她的声音,但更稚气些。 楚寻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抬眸间,忽而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后快速的走过。 楚寻愣了下,拍了下小殷的肩,“别乱跑,等我回来!”言毕就挤进了人群。 小殷正闭着眼摇签呢,反应不及,等她起身去追,楚寻已经跑得没影了。 人山人海,小殷郁闷的踢了踢原本跪在身下的蒲团,暗自生气,“什么菩萨,一点都不灵!”她自进大门就一直跪菩萨,各路菩萨都拜了一遍,功德也捐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从今后寻姐不要丢下她。这还没离开和尚庙呢,寻姐就抛下她跑了。 楚寻追着那道身影一路小跑,□□西撞,引得四周的人抱怨连连。 一直将人追到拉住,那人回头,却是个面生的小子。 年轻人一脸茫然,犹豫片刻,红着脸道:“敢问姑娘……” 楚寻已经转身走了。 “……找在下何事?”好尴尬。 楚寻不解,她根本不会看错,刚才那人明明就是徐昭,怎么就跟丢了呢? 要怪就怪这京城权贵公子太多,穿得都是差不多花色的好衣料,只看背影的话,还真能认错。 楚寻一路上也在思量,如何将小殷送到徐公府比较妥当,从她本人来说,她是不想和过去的熟人再打任何交道。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楚寻,过去那些待她不好的,负了她的,她又不想去找他们报仇雪恨,讨回公道。那些曾对真楚寻好的,她也不想主动去报答他们。好与不好,干她屁事啊! 可真要像上次,徐昭那样,在她面前遇险了,她要有能力也不能做到见死不救。 想到这儿,楚寻暗自窃喜了下,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心怀慈悲的仙人气度了。 如果,她能在此遇到徐昭再好不过,直接将小殷扔给他,她就可以拍屁#股走人了。 就冲着在匪窝时徐昭那番表现,楚寻看得出,徐昭这人还是不错的。 楚寻满脑子都是她的如意算盘,东游西逛不知不觉就将自己走丢了。 等她看到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胡泊,愣了下,一阵夏风吹过,屡屡荷香沁人心脾。 湖泊周边的浅水区,遍栽荷花,层层叠叠的荷叶,或粉嫩或乳白的荷花,不由的叫人心旷心怡。 今日阳光虽不猛烈,走了这么许久也不舒服,楚寻见湖水清澈,找了个阴凉处,鞠了一把水洗了洗手,又解了裹头脸的面纱用凉水敷了敷脸。 湖水清凉,舒爽的她不由的叹息一声。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自身后的大树走出来,正要离开,一抬头就看到一名虽衣着朴素,但贵气难掩的妇人立在数十步开外。 二人皆是一愣,不过相对于楚寻一愣过后,淡然的移开目光,抖了抖面纱重现盖住头脸。那妇人起先的一愣大抵是吃惊于这里居然有外人,继而表情大变,震惊,难以置信。 楚寻提步离开。 那妇人却忽然失态的朝她奔来,一把捉住她,“云绯,你竟然没死!” 楚寻想抽开手,又抽不动,那妇人在震惊之下,力量惊人。而楚寻此刻只是普通人,根本挣脱不得。 楚寻无奈一叹,她认识眼前这个妇人,她就是辅亲王妃如霜,靳燕霆的母亲。 而她口中的云绯则是真楚寻的亲生母亲。 楚寻正思量着如何开口。 辅亲王妃忽然一把扯开她的面纱,死死的盯住她看,半晌,摇头喃喃道:“不,你不是她,你不是!” 楚寻想骂人,不是就不是,动手扯人家面纱干嘛啊?知不知道我很不喜欢阳光啊。 “你是她的女儿,楚寻!”辅亲王妃笃定道,眼中满是冷意,不过眨眼间一闪而逝,旋即恢复平静。 “娘!”远处一道俏生生的女声。 “炎炎!”王妃循声看去,心情的起伏,让她的语气也有些不好。靳炎绯穿一身鹅黄#色的裙子,面上系了一条厚实的同色面纱。 不过与楚寻不同,她是真的需要面纱,她左半边脸两枚铜钱大小乌青色胎记,几乎将她小小的脸占满。她母亲年轻时是京城第一美人,父亲虽然粗犷,容貌也不差。按理说靳炎绯的容貌即便不是拔尖,也定然不俗,可就因为这两块胎记,生生的让这个五官俏丽,性格又乖巧可人的女孩儿成了京城贵女们私下里议论的“丑八怪”。 “咦,”靳炎绯在母亲跟前站定,迟疑的看了楚寻一眼。 楚寻早在王妃松开她的瞬间又重新裹好了面纱,她朝王妃母女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言语,抬步就走。 王妃面无表情。 楚寻对原生十岁前的记忆深刻,她知道这位王妃不喜欢自己。 虽然王妃为人冷,但似乎对她尤其的冷,这种冷似乎还参杂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恨意。 彼时“楚寻”不明白,但现在的楚寻脑子活络啊,略略一想,还真被她挖到了不得了的八卦。 她娘叫云绯,王妃的女儿叫炎绯。 她记得靳炎绯的名字还是辅亲王取的。 小时候无论是辅亲王还是靳燕霆大伙儿都喜欢叫靳炎绯为“阿绯”。唯独王妃只叫她“炎炎”,记忆里似乎她全名“靳炎绯”王妃都没有叫过。 呦呵,有情况哦。 她这个聪明的小脑瓜,她都不知该如何夸自己好了! 楚寻都要走开了,忽而一人凭空蹿了出来,手执窄背砍刀,冷喝了声,“哪里走!”抬手就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抓到面前。 楚寻只来得及看一眼王妃和靳炎绯亦被擒住,随即脖颈处被人重重一击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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