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之长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终于靠双手爬到了顶楼。 她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但她想靠自己上来，哪怕她从来没这么累过。 即使是多年前还有复健希望的时候每天咬着牙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她都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那时候的累是一种折磨，是在肉体的疲惫与痛苦中坠入绝望的深渊的过程。而现在，在瘫痪了十五年后，她终于再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轻飘飘地、让她整个人都从心里舒服起来的轻松惬意。 因为她已决定去死。 她是陈焕之，十五年前的车祸让她半身瘫痪，幸好她已经在此之前大学毕业工作数年，工伤的赔偿和之前学会的技能让她能够支撑自己的治疗和生活所需。可是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累且绝望着。 她一直竭尽全力以开朗乐观的形象面对着这个世界，可是命运从不善待她。她努力复健、努力赚钱、抓紧一切机会实验新药新疗法，可是没用，十五年来她的下半身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反而各种尴尬的并发症频发。一开始还寄希望于科技的进步能让她有生之年再次站起来，可是十五年过去，她终于承认这只是个天真的愿望。 风真凉啊，陈焕之想。这个世界打败了她，挣扎了十五年，她终于肯放下长矛坚盾，向自己、向世界、向命运认输。 陈焕之跳了下去。 ………… 周围的世界从绝对的寂静一点点地转变为嘈杂，陈焕之睁开眼睛，发现热烈的阳光刺得她眼皮都在疼。 “焕焕、焕焕快醒醒！你怎么睡着了呀！马上该你去检录处检录了！快跟我来！”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一双手用力地抓住陈焕之的肩膀把她拉了起来……等等、拉了……起来……？ 陈焕之猛地睁开双眼，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穿着深蓝色运动短裤、笔直的、站立着的双腿……她捂住嘴巴，将自己呜咽的声音咽回去，却再也忍不住双眼的泪水，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那拉着她的小女生见状吓了一跳，被电到一般松开双手，忐忑地问，“焕、焕之，我抓疼你了吗？对不起啊……” 陈焕之向前走了两步，那久违的感觉让她再次激动地心脏都在疼，幸好她还记得自己刚刚从35层楼上跳下来，现在的状况诡异不明，连忙用力抹抹泪水，强忍着欢呼、跳跃、大哭、大笑的种种冲动，向面前这个熟悉的小女生看去。 这是个身形结实到可以归为微胖的圆脸女生，娃娃头短发，五官清秀，穿着跟她同款的深蓝色运动背心和短裤，正瞪大了圆圆的双眼，无措地看着她。 陈焕之对着这张莫名眼熟的脸，看了足足三秒钟，才从记忆中翻出来，“宋怡……？”25年了，她之前居然忘了，自己蛇精脸身姿窈窕的闺蜜高中时是这样圆圆脸的画风。 “我没事，我不疼。”她觉得这个死前的美梦未免有点太长太美好了，有点难以置信地观察着周围。 熟悉的同学们分着年级班级坐在熟悉的操场看台上，远处的主席台和条幅让她确定了此时此地的信息：这是她高一时的学校运动会。因为每个人必须报至少一个项目，她报了100米短跑，这个项目门槛低体力消耗少，很受女生们的欢迎，她记得她还是经过了班级内部选拔赛才突出重围成为班上三个成功报名的女生之一，而且还发挥地意外的好，不仅成功闯入决赛，还得了年级第三拿了证书和加分回来。 她记得决赛是在下午举行的，抬头看看太阳方向，那么，现在就是正在预赛前夕？ “不疼就好，对不起啊，我轻点。”从小就跟大力水手似的宋怡松了口气，她也习惯了女性同学朋友们总对她疼啊疼的喊了，当下抓住陈焕之手腕就走，“快快快，该你检录了，刚才已经叫过一次了你睡觉都没听到，三次不到就取消资格了。” 陈焕之直到被宋怡拖去检录完毕都在发呆，半晌后忽然反应过来，别管这是什么情况，她现在能站了！能走了！还能跑了能跳了！而她居然站在这里发呆？！ 呆滞少女忽然一跃而起连蹦三蹦，吓了周围同学一跳，一个高三体育特长生好心地告诉她，“热身不是这样跳来跳去的，你们高一体育课还没学热身啊？” 陈焕之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我就是有点兴奋。” 按照自己二十多年前掌握的知识，陈焕之蹲下压腿，瞬间觉得腿筋紧绷的感觉都那么美好，美好得简直像个让人落泪的梦境，她迫不及待想要跑起来了。 一丝不苟地热身足足热了二十分钟，高一的女生百米预赛终于轮到了她这一组。 陈焕之的母校S市一中是个省重点中学，虽然体育不是强项，但是特别有钱。操场上不仅是全塑胶的跑道，居然还安装了助跑器。只不过区区校运会，能做到这地步已经无愧于S市一中全省土豪之名了。 怎么用助跑器体育课是学过的，她们这些报名的学生之前也被单拎出来培训过，但25年后的陈焕之肯定不会，她只能照着其他跑道女生的样子找感觉，把左脚放在助跑器上，右脚放在后面，俯下身摆了个不太标准且怎么看都别扭的起跑姿势。 站在终点计时的体育老师于美红看到陈焕之的起跑姿势，只觉得一阵失望。 S市一中是个学霸的集中营，同样也是弱鸡的集散地。她是B市体大毕业，毕业时也算是他们专业的佼佼者，但是工作了十多年都只是在一中这些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学生中挑运动员，就如同瘸子里拔将军，全国中学生运动会的成绩是一年不如一年，刚毕业的时候还能捞几个输送省代表队，现在已经连续三年每年只有一个学生送去参加比赛了。从学生到家长，从学校到老师，这个学霸摇篮里根本就是文化成绩为重，根本没人重视体育方面的成绩。要不是为了高考体育达标，恐怕连体育课都要被砍，还谈何发展啊。 于美红早没了什么雄心壮志，只希望能多少抹得过面子就是了，毕竟高考体育也是有加分的，只要这条不取消，她就还能继续在这学校里挑选一两个看得过的苗子，表明自己也没在磨洋工罢了。 陈焕之在之前体育课上的50米跑就是寥寥无几的满分之一，看起来精瘦灵活，于美红之前还把她列为目标之一呢。现在一看，都教了好几遍了这起跑姿势还摆成这样，八成也是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主，还是拉倒吧。 “各就位，预备……”发令员停了一下，猛地扣动了手中的发令枪。 随着“啪”地一声枪响，陈焕之的左脚用力一蹬，右脚跟上，猛地冲了出去。 赛道上，陈焕之只觉得双脚的每一次触地、双腿的每一次摆动，都是一次享受，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血液里甚至骨髓里都充满了轻飘飘的空气样物质，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跑得这么轻松，这么享受，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虽然每一步都能感觉到久未使用过的双腿与大脑之间配合不和谐的地方，可是陈焕之仍觉得像这种感觉就像吸毒一样轻松愉快，她用尽了全身的每一丝肌肉在奔跑，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这样一直跑下去，一直跑，永远不停。 陈焕之冲过了终点几十米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两边跑道都已没有人了，她恋恋不舍地停下来，安慰自己道：没关系，马上要午休了，她可以一会儿出去自己继续跑，现在太累了，不休息一下，可跑不出刚才那么好的感觉。 陈焕之慢慢地走回终点，正好看到高兴地快要蹦起来似的宋怡，“焕焕、焕焕，你跑了第二名！你进决赛啦！” 陈焕之楞了一下，她记得自己当初是小组第一进决赛的，看来那种久未使用过双腿的不和谐感确实影响了她，即使是十五年没有跑过的亢奋状态都没有完全挽救，但这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她再次体会到了奔跑的感觉，哪怕只有短短十几秒。 然而宋怡的声音刚落，她的脑海中就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电子音。 “进入校运动会100米决赛，新手任务一已完成，奖励经验值1000，技能点1，开启新手任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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