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风声猎猎，豆大的雨滴砸下来，汇成一片朦胧的雨幕。 苏黎抬头看着天色，年轻俊秀的脸上愈渐焦虑。 这场雨实在太大了，骤然而来，惊天动地，雷声轰鸣中，天色蒙蒙，万物都在暴雨的重压下没了生气。 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事…… 苏黎眼底闪过一丝烦躁，第三次打电话催促同事路上快点。 “我尽力了，可是雨太大，你也要让我缓口气啊。”同事在雨声中显得模糊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还要几分钟？” “哎，马上到马上到，等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淋成落汤鸡的同事赶到便利店，苏黎沉着脸交接完毕，再也等不及，一头扎进了大雨里。 看着苏黎的身影消失，同事目瞪口呆：“这是赶着回去救火，还是赶着回去救人啊？” 没有人回答他，此刻的苏黎已经走远。 便利店开在老居民区附近，离他家有十分钟路程，他没带伞，也不打算打伞耽误时间，冒雨狂奔赶回小区。 回到家，苏黎低喘了口气，顾不上擦干雨水，第一时间先到浴室看了看。 看见浴缸里安然沉睡的美丽少女，他心中一松，关上漏雨进来的窗户，在浴缸前蹲下，就近观察少女。 少女乌发如檀，红唇娇艳，哪怕是沉睡中，那种极具侵略性和攻击性的惊人美貌也无法掩盖，像一道圣光，轰隆隆照亮了暗沉沉的室内，让人眼前一亮，目不转睛。 不过，最令人为之称奇的，还是她的下半身。 她没有双腿，只有一条华丽的金色鱼尾，在水中无意识地款款摇摆，若柳絮，轻轻落在了苏黎的心尖。 竟是一尾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美人鱼。 苏黎的目光落在鱼尾上，眼底浮现一丝惊艳和痴迷。 无论见她多少次，每一次再看见她，都会有一种耳目一新、情难自禁的感觉，那种记忆无法承载的美丽，只有再次见到，才会发现回忆里的她远不如真正的她好看…… 苏黎勾唇轻笑，想起了初次见到人鱼的场景。 两个月前，苏黎帮客户送货，路过海边，捡到了眼前的人鱼少女。 她似乎是受了伤，金色的鱼尾上有一丝不明显的伤痕，脸色苍白而柔弱，昏迷在沙滩上，怎么叫也叫不醒。 苏黎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胆子，总之，他救起了人鱼。 不敢将人送去医院，他将她养在了家中的浴缸里，并且洗心革面，放弃了从前乱七八糟的生活，找了一份便利店的工作，准时上下班，准时回家照顾人鱼。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月过去，脸色苍白、昏昏沉沉的人鱼越来越娇艳美丽，渐渐有了清醒的征兆。 只是不知道哪一日才会醒来。 看了半天，苏黎暗叹一声，起身离开，预备进屋换一身干净衣服。 不过他刚转身，就听到了身后拍打水面的声音，整个人一愣，停下了脚步。 回头一看，刚刚还闭着眼的少女已经睁开了双眼，恍惚地看着天花板。 感觉到苏黎看她，她转头看着苏黎，尾鳍悄悄拍打了一下水。 苏黎注意到，她神色镇定，动作却有点无措。 连忙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人鱼不说话，琉璃一般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苏黎条件反射地笑了笑，回过神，喉咙发干，魂不守舍，怎么也想不到人鱼会当着他的面忽然清醒，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想了想，他哑着嗓音将自己捡到人鱼的经过说了一遍。 “谢谢。”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头，视线缓缓下垂，落在了苏黎的肩颈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和失望，然后对苏黎道谢，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嗓音悦耳而动人，笑容清纯而妩媚。 苏黎咽了咽口水：“不用谢。” 说完这些话，两人似乎已经无话可说，苏黎扫了少女华丽的金色鱼尾，明知故问地寻找话题：“你是人鱼吗？” “是。” 少女倒是一点也不忌讳，躺在浴缸中甩了甩尾巴，撩起几滴水，展示自己的尾鳍。 金色的鱼尾在水中如若轻羽，缓缓飘散开，半透明又带着灿金的光泽，在灯光的照耀下有种美丽的色彩，华丽、张扬、肆意…… 连带着鱼尾的主人看到，心情也好了起来。 “还好它没有受伤。”人鱼轻轻道，声音中满是庆幸。 苏黎赞同地点点头：“是啊。”还好没有受伤。 这样华丽的存在，一生仅见，如何忍心让它染上一星点的伤痕？ …… 自从人鱼清醒，苏黎不知不觉变得忙碌起来。 教人鱼认识简体字，告诉她关于人类世界的常识，陪伴她看电视，从网上接受信息，教会她怎么用现代化的电器，怎么打电话…… 人鱼过目不忘，一教就会，在记忆方面的天赋，和她美丽而令人赞叹的容貌一样出色。 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已经能够出师。 苏黎却不安起来。 人鱼的美貌是一种武器，夺目逼人，让人心魂失守，时间越久，苏黎对她的痴迷越深，看着由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少女越来越美好，他就觉得自己距离她越来越远。 他能够留得住如此美丽的人鱼吗？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人鱼来到人类世界，入乡随俗，也该有一个人类世界的名字。 这是苏黎想到能够维系两人关系的最好的方法—— 一个由他送给少女的名字。 人鱼微愣，良久之后，点点头，脸色欣然答应：“好啊。” “你有姓氏吗？” “没有。” “那，和我姓？”苏黎抱着一种隐秘的期待，说出这句话。 人鱼歪头看他，似乎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却不说破：“我是一条鱼，当然要姓鱼了。” 心机失败，苏黎有点可惜，点头道：“姓鱼也行。” 不过鱼这个姓氏比较难取名，苏黎沉吟半天，才想到了一个名字，说道：“鱼薇这个名字可以吗？” 鱼薇…… 人鱼唇齿间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双眸中闪过一丝恍惚，点头道：“从今往后，我就是鱼薇。” 苏黎松了口气，想着以后人鱼从此要冠上他取的名字，心情暗喜。 他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听见声音的第一时间，苏黎蹭地站了起来，戒备地盯着门板。 自从有了人鱼，为了避免发现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也为了不被人发现人鱼的存在，他和从前的朋友全都断了关系，几个月来，从未有人上门找他。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外面这个人，是谁？ “苏黎，你在不在家？我是肖建康，找你有事，开门啊。” 有点陌生的嗓音响起，苏黎沉着脸色听了一会儿，想起来这么个人。 在老居民区还没有败落的时候，小区里住满了住户，肖家一家曾经住在苏家隔壁，是苏家的邻居，和苏家两位老人关系很好。 而肖建康是肖家的独子，比苏黎大十岁，苏黎开始记事的时候，肖建康已经上了寄宿高中，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情。后来肖家人买了新房，搬离了这里，苏黎才十二岁，和他就更加没有联系，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肖建康来做什么。 打开门，只见戴着金丝镶边眼镜，衣冠禽兽气质的精英青年正在整理领带，看见门忽然被拉开，露出一点诧异的表情，冲苏黎试探地一笑。 “苏黎？” 苏黎点头道：“我是苏黎。” 肖健康眼睛亮起：“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太好了，苏黎，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嘿嘿。”肖健康挤眉弄眼，“在外面不方便，能不能进去说？” 苏黎一顿，看在肖家父母以前挺照顾他的情分下，没有直接关门不理，而是扔下一句“你等一下”，才关上门进屋和鱼薇说话。 正想进屋的肖健康：“……” 屋中。 苏黎和鱼薇说：“来了个熟人，你要不要先去屋里避一避？” “为什么？”鱼薇一脸茫然，“你的熟人，我不能见吗？” “可是你的鱼尾……” 鱼薇的特征那么明显，只要看见金色鱼尾，是个人都能够一口叫出她的身份，苏黎可不想鱼薇出事。 鱼薇皱了皱鼻子，像是下了某个困难的决定，艰难道：“我可以变出双腿。” “……什么？”苏黎皱眉看着鱼薇，像是没听清楚，确认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我可以变出双腿。” 苏黎深呼吸，觉得有点荒唐：“你以前……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 距离鱼薇清醒，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两人朝夕相处，如果早说，苏黎必定不会将鱼薇一直禁锢在家里，也不用那么担心有人会上门，为此一直提着一颗心。 他甚至一直在操心鱼薇以后怎么办，以人鱼的状态，她将一直是个黑户。如果知道鱼薇能够变成双腿，他早已经帮鱼薇办下合法的证件了。 “我又不出门，在屋里当然选最舒服的状态待着，而且，你以前也没问过我啊。” 鱼薇说完，颇有几分不理解：“我愿意变出双腿，还不是为了见你的熟人，你竟然还凶我。” 没等苏黎解释，她冷哼一声，生气地转身回浴室，啪一声摔上门，发脾气了。 苏黎无奈又动容，一颗心柔软成春水，立刻想追上去安慰。这时候，门外的敲门声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真麻烦！ 除了对鱼薇有求必应，苏黎对其他人的态度一向不怎么好，皱着眉去打开门，只想速战速决，将肖健康解决掉。 他放了肖健康进来，眼神直白地表示：有事赶紧说，没事就出去。 肖建康厚着脸皮装作没看见，走进屋，哈哈笑道：“有好事找你呢，不过说正事之前，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卫生间，我一下班就往这边赶，路上也没歇一下，有点急，借用一下哈。” 苏黎：“你说什么？” 他来不及反应，就见肖建康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迈动脚步走向卫生间方向，推门进去了。 老居民楼，所以房子的布局都差不多，肖健康以前也在这边住了十来年，能一眼找到卫生间并不奇怪。 可是，卫生间和浴室…… 在一起啊。 鱼薇在里面！她的尾巴要被发现了！苏黎脑海里浮现这句话，眼底闪过一抹焦急的暗色，蹭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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