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那小黄门在轻轻在她的背上一推,她一个踉跄朝前倾过去,将门撞开了,踉踉跄跄便进去了。 果真有诈! “兰儿……”屋内迎出一个中年妇人,满眼关切,头发在脑后挽了一窝丝,穿着驼色镶领浅米色黄纱质对襟褙子粉红撒花绸面抹胸,系一条黛蓝色鱼鳞细褶裙。 小黄门自外头将门合上,便悄悄的隐入暗中。 白兰惊魂未定,差一点跌在地上。 抬头与这妇人四目相对,整个人哐当一声结结实实的摔下去了。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眼前的妇人除了衣饰与母亲不同,眉眼与年轻时候的母亲完全一样! 这一惊一吓之下背后已经被汗浸透了。 她虽然残留了白兰断断续续的记忆,只是记忆里模模糊糊的那个娘亲,总也想不起样貌。 面前的这妇人,与前世前娘重合,实在叫她措手不及。 老天爷,真是唱的一出好戏! 杂所的小房子地又硬又潮湿,白兰摔得生疼,千回百转间便松了防备,那妇人扯着不由分说的将她揉在怀中,妇人的手绵软而有温度,穿过她柔软的垂发。 这样温柔的触感一下子便让她安静下来,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妇人和前世一直苦苦支撑的母亲重合在了一起,她问道:“您怎地会在这里?” 其实,她秦东月重生在白兰身上也许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吧? 前世她因为工作,陪母亲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了,直到母亲去世她却因为在灾区主持救灾工作没有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母亲刚去世那一年,她已经身居要职,行动做事在外头早已经练就的波澜不惊。 只是夜深人静,她常常在梦里哭醒,想起少年时母亲为了她被爷爷奶奶为难的情景,想起母亲为了保护她不被卖掉和父亲离婚…… 她一生敢作敢当,不为任何艰难困苦,唯有母亲的事让她心中充满了遗憾和愧疚。 是不是人生的轮回? 她素来不信乱神鬼厉之事,此时却不得不信,看着娘亲的那张脸泪水哗啦啦的顺着脸颊往下流,前尘往事一幕幕都涌上心头。 母亲王氏一巴掌高高举轻轻起拍在白兰的肩膀上道:“跪下!” 白兰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翻起身来扑通一声跪下去了。 顾天跪地跪父母,眼前的人当跪。 为自己,也为死去的白兰。 “娘,儿错了。是儿惹娘伤心了。”白兰抱着王氏,千头万绪。 那王氏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才打下去这一巴掌,见消瘦的女儿就这样跪下,心便软了下去,整个人瘫在地上,拍着白兰的肩膀道:“糊涂的儿,糊涂的儿,如何就能抛下为娘去寻死!你叫为娘的可如何活?” 定是白兰在宫里的自尽消息走漏了风声,叫宫外的王氏知道了。 为人父母者,哪有不盼着儿女好的,果真知道白兰已经魂归天外,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怎样凄凉的心境。 “夫人,地上凉使不得。”小丫头忙过来搀扶,纤纤的素手,细弱无骨的手臂自然是奈何不了这对母女的。 “娘嫁入白家五载方才有了你,你有爹爹有许多的儿女,娘却只有你一个。你若是死了,娘如何还能活下去?兰儿,娘知道你委屈,就算委屈也要活着,你要听娘的话。你要是不喜欢跟着去西凉,自然有合你心意的去处。当日娘没有能阻止你爹将你送入宫,这次娘再也不能让你受苦。”王氏哽咽在白兰耳边耳语,抱着白兰,那一双久经风霜的手紧的好似要嵌入肉里一般。 像白家这样的人家,妻妾成群也是寻常,白兰上面有庶出的哥哥姐姐,下边也有庶出的弟弟妹妹。 大哥早已经成家立户,姨娘们的腰板比王氏可硬气,娘亲王氏因为没有生出嫡子,一直叫姨娘们压着过的极其不遂意。 “娘子不知道,夫人为了娘子已经和将军有一个月不说话了。”小小的婢女,一双妩媚风流的凤眼,小心翼翼的接了话。 白兰的目光投向了小婢女,这婢女年纪小,却看着很是机灵,一双吊梢凤眼扑闪扑闪的,直扑人心。 小婢看到白兰投来的目光似是得到了应允,便接着说道:“娘子入宫,夫人都没有睡过囫囵觉。整日托人探听宫里的消息。夫人听说娘子寻了短见,便跪着求将军要来了驿站的火牌来见娘子。” “爹爹应允了?” 小婢眼帘垂下,无奈的摇摇头。 “夏灯,不要你多嘴!”王氏搂着白兰却对着小婢呵斥道。 “哪——”白兰想问,既然父亲那里没有求到火牌,何以又能入得了驿站?她记得清楚,十三殿下的车驾入了驿站,早已经在四门另添了守卫。 小婢看了一眼王氏然后鼓起勇气接着对白兰说道“夫人便是不让奴说,奴也要说。娘子该知道的,夫人是翰林家的嫡亲小娘子。为了火牌夫人连脸面都踩在地上去求大伯娘,这火牌价值千金。娘子万万不要再做傻事,伤了夫人的心。” 小丫头说完拉了这个又拉那个,只是年纪小,皓腕如柳,却哪个也搀不起来,急的直跺脚。 “其实并不是我要寻死,兴许是传话的人听错了。好好的,我如何会丢下娘?”白兰这才慢慢有些清醒,她扶起王氏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帮母亲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帮忙整理一下发鬓,将那只镶嵌着玉髓的玛瑙的珠钗插好。 “你休要瞒我。便是我素来日凡事拿不定主意,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总是比旁人清楚。你不愿意进宫,娘知道,娘知道你想逃,娘……”王氏揽住女儿白兰的肩膀,目光里都是慈爱。 白兰忽然愣住,她想起来了,她重生醒来脑海就有一个成型的念头,便是由西行的第一驿站出逃回长安,隐姓埋名,长安里有一所三进院子可供栖身…… 秦东月重生来的时候原主已的气息已经快尽了,记忆里的人和事情都是模模糊糊的,唯有那个跑的念头确实一直缠绕着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只是秦东月素来是个有主见的,向来谨慎自持,善于观察形势伺机而动,虽然被这样的念头纠缠,却没有有冒然出手。 后来她取信十三郎失败,逃的念头又跳出脑海更加强烈,强烈到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程度。 原那只是属于白兰的执念。 王氏深只知女儿的个性,方才千方百计来见女儿,便是要助女儿逃走。 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到此处白兰的心揪着如刀绞一般疼。 逃走说来也许并不是最难的,割舍才是。 株连,白兰想到这个词便浑身一颤,依着十三殿下的个性,杀她全家必然是没商量的,或许还有更加残酷的手段,她不得而知。 王氏她从怀里掏出火牌,那是菱形带尖的铁铸的黑色令牌,上面用隶书刻着“通火令”三个字。被摩挲的黑的发亮。 王氏郑重其事的递给白兰道:“我的儿,你拿着这个带着夏灯快快出了驿站,向东三里地有一个老槐树,老槐树下拴着一匹马。村东头那所院子是娘知道殿下要西行的时候买下来的,就是为了给你打掩护,娘给你准备了盘缠,待会夏灯会取与你,我儿自小主意多,此一去再也无人能牵制你了。” 王氏说完豆大泪从眼角滑下,目光里是决绝和不舍。 王氏是翰林家的小女儿,性子柔顺文静,阴差阳错嫁了武将为妻,事事以夫君为先,却不能管束后宅的莺莺燕燕的,只得了一个女儿,在白家受尽委屈,若不是逼到绝处她如何敢这般出那深深的内宅大院。 女子柔弱,为母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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