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闪电亮起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到自己身上压着个没有头的人。 确切地说,是个因为脖子被折断,导致头朝后悬挂在背上,所以看起来像是没有头的人。 他用他两只粗大的手狠狠掐着我脖子,掐得我别说呼救,就连呼吸都难。只觉得全身血液一下子都被挤得朝脑门上冲,情急之下,立刻放弃扯开他手指的尝试,我举起双手一把朝着他那条折断的脖子上使劲抓了过去! 原以为,这地方是这魁梧无比的家伙身上最为薄弱的地方。 但岂料这地方不仅不薄,而且一点都不弱,当我两手用尽全力将那根扭曲的脖子抓住后,只觉得自己就像抓到了一团软绵绵的橡胶,非但没能让他因此松开手,反而令他趁势把头抬了起来,咧开嘴朝我发出咯咯咯一阵怪笑:“一起死啊!” 然后那颗头咕的下朝着我的脸垂了下来,笑嘻嘻看着我,手里力道骤然加大:“一起死啊!” 这一下狠劲直掐得我两眼一黑,差点当场就断了气。 所幸就在这一刹那,不知怎的这断头人的手突然松了开来,转动着眼珠朝上看去,嘴里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紧跟着,似乎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猛站起身挥舞着双手,对着他头顶上方黑幽幽空旷处张大嘴一阵咆哮。 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但这形势的短暂扭转让我得以及时吸进一口气,然后立时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就朝着楼外冲了出去。 但没等冲到楼门口,突然眼前一花,一团白色东西从楼上直坠了下来。 嘭的声闷响,它不偏不倚就跌在我面前两步距离那道台阶上,等我一眼看清这跌下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立刻暗暗叫了声苦。 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昨晚那个在我窗外坠楼,然后又沿着墙壁爬进我家窗户的那个女人。 看来今晚我是被这些鬼魂给缠住了。 可是不都说雷是劈鬼的么。 ……还是劈妖? 记不清了,但不管是劈的什么,显然对我面前这两个东西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倒是刚才差一点把我给劈死。脑子里正乱糟糟想着时,头顶卡啦声巨响,又一道惊雷劈过,震得地面猛地一颤,也把头顶那盏过道灯震得猛一下亮起,然后啪的声四分五裂。 灯碎后,这不大的空间重新陷入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 片刻,地上沙沙一阵轻响,借着外面路灯的光亮,我看到那裹着一身白床单的女人在台阶上慢慢蠕动了两下,然后慢慢支起身,用她细长的手撑着地朝着我方向慢慢爬过来:“镯子呢……我的镯子呢……” 见状我忙要后退,遂想起身后那个断头男,立即打消了念头。正不知所措地僵站着,猛听见有人在一旁发出幽幽一声叹息:“苦啊……” 声音近在咫尺,但我边上根本没人。 只有紧跟着一道闪电从楼门外亮起,刺眼的光瞬间照亮了这地方每个角落,也随即让我意识到,这发出叹息声的人不在旁处,就在我头顶上。 闪电将他影子清清楚楚投射在我脚边。 那是个穿着件雨披,被一根粗绳勒着脖子悬挂在三楼楼梯扶手上的人。 影子一摇一晃,被风吹得飘来荡去,每荡一下,绳子就收紧一点,勒得他脖子发出咔擦一声脆响。他因此在半空挣扎着,扭曲着,过了片刻,就在我回过神试图从他底下躲开时,那根绳子突然啪的下断了。 令他从那上面荡了下来。 带着一声尖叫,径直扑落到我身上,随即就像只散发着冰冷腥臭的章鱼一样紧紧抱住我,对着我身体用力吸了口气:“暖和啊……” 与此同时我只觉得全身的热量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像被突然扔进了一桶冰水里,冻得彻心彻肺,但刚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冻得完全不听使唤,而声音则被充血的喉咙死死咔在喉咙里,所以尽管就在这时二楼的楼道灯突然一亮,一阵脚步声从楼上响起,我却全然没有一点方法可以让那人收到我求救的讯息,唯有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经过楼道,再从楼梯上一路而下。 也许再下来点他就能看到我的状况了。我瞪着那人两条越来越近的腿心里想着。 可不知怎的,当走到楼梯中间时,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不继续走了…… 就在我极力盯着那个人停下的双腿,使劲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时,便见那个原先已离我很久了的女人身子蓦地一扭,像条蛇似的朝着楼梯上的他爬了过去。 而那个用力抱着我的吊死鬼也突然把我松开了。 身子一斜,他一边从嘴里发出阵含糊不清的咕哝,一边转过身抓着扶手也朝楼梯上爬去。但没爬两步他脖子上那根绳子就被一只粗大的手给抓住了,随后用力一甩,一把将他甩落到地上,没等他爬起身,那个人高马大的断头鬼一脚踩在他单薄的身体上,纵身跃起,对着楼梯中间那男人一声咆哮直冲了过去! 那瞬间我以为这男人肯定是要死定了。 虽不知为什么他刚一出现那些鬼就放过了我,但从刚才吊死鬼的行为来看,他们可能是冲着阳气而来。 我身上带着阳气,所以他们最初全都缠着我,但此时我体内阳气几乎全被吊死鬼吸走,而这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却是阳气旺盛,因此我不再是他们的头号猎物。 这男人成了我的替死鬼。 想明白这点,我忍着全身依旧难以控制的僵硬,立刻慢慢往大楼外走去。 趁机想逃离这可怕的一切,但不知为什么,眼见着大门就在眼前,我却迟疑了。脚步停在门口处,用力动了动脖子,想回头看看那男人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但无奈脖子根本转不过去,只能把手伸到裤兜里用力摩擦了两下,稍许活络了下冻僵的指头,正要再次尝试回头,不了手指却在裤袋里摸到一样东西。 一张硬纸。 是静安寺那个假和尚给我的护符。 想起他信誓旦旦对我说起过,这符是开过光的,可以保居家平安。虽然那话是真是假根本没法去验证,但这会儿,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算是张废纸也不妨试试看? 想到这里,咬了咬牙一把将它从裤兜里掏出,随后直挺挺把身子往楼梯处用力一转,我用尽全力把手里那张纸符朝着聚拢在楼梯中间那三只鬼的方向狠狠丢了过去,一边胡乱大叫了声:“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你们走开!!” 话刚从我肿胀的嗓门里挤出,我却愣住了。 楼梯中间哪里有半条鬼影,就连原本站在那里的那个男人,这会儿也不见了踪迹,只有我扔出的那张纸符在半空里悠悠地飘荡着,随着二楼那盏过道灯倏地被我的叫声激亮,它轻轻坠落在了那男人刚才所站的地方。 见鬼……难道迟了一步,那男人已经被他们三个吃掉了么…… 当即腿一阵发软,我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这是我今晚害死的第二个无辜者…… 也难怪要遭雷劈,如果之前我被门外那道雷劈死,这会儿那人根本就不会死……想到这里,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存心在印证我的想法,一道闪电劈过,离我不远处那道位于楼梯边上的窗啪的声脆响,被击得粉碎。 果然这些雷都在围着我劈,虽然总也劈不准。 我呆看着那一地的碎玻璃,不知为什么却丝毫没有之前那种恐惧,只莫名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声音这么大,住这楼里的人都没一个出来看上一眼。 想到这里,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从我背后伸出,径自伸到我面前,然后一把按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呼吸不由一顿。 以为是那只断头鬼又出现了,但那只手并不像断头鬼那样粗糙巨大,也不像他那样狠着劲地掐我。 就这么轻轻搭在我喉咙的地方,手指冰冷,但那温度穿透皮肤渗进我喉咙后,原本肿痛得火烧火燎的嗓子突然就不痛了,连肿块也似乎一瞬间全都消褪了去。 过了会儿,当我不由自主轻轻清了声嗓子后,那只手收了回去,随后从我身后慢慢踱到我面前,那人蹲下身看了看我,自言自语般说了句:“哪儿学的蠢话,还观世音菩萨保佑,有活路不走学人家半吊子法师念咒,你还要命不要了。” “骷髅人……”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你怎么在这里……” “你从哪儿引来的五雷轰顶。” “什么五雷轰顶……” 问完,他没回答,只静静看了我一阵。 “蠢透了。”随后从嘴里丢出这三个字,他站起身沿着楼梯一路而上,到中间低头朝着静躺在那里的纸符看了眼: “随随便便就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你这样的人,那人也是蠢透了。” 说完,似笑非笑牵了牵嘴角,他将它轻轻踢下了梯阶。 之后将目光转向我,他又对我说了句什么。 但我一个字也没能听见。 因为就在他边说边朝我一步步走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是身上依旧冻得刺骨的关系,还是从之前太过剧烈的紧绷感一下子被释放了出来,我突然被一股无法名状的巨大疲倦感所包围。 紧跟着一头栽倒在地上,两眼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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