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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外混合着烟味的空气让我轻轻吁了一口气。  虽然气味不好闻,但好歹有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而不似刚才在车厢内那种种令人诡异的惶恐和不安。我把腰包束了束紧,又下意识将缠在脖子上用来遮挡那些疹子的丝巾扎扎好,然后在门口车窗处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走廊里很安静。十点来钟,这个点虽然很多人都还没睡,不过都已躺在床上闲聊的闲聊,打牌的打牌,除了一两个在走道口抽着烟的,基本上算是一个可以集中精神发发呆的清净所在。  在经历了刚刚那一切后,无论是看到那对小夫妻的□□,还是我脖子上的疹子,还是那只肥大嚣张的老鼠,都让我感到我的脑子需要清醒清醒。  当然,也是受了刚才路过车厢外那两人说话内容的影响。  为什么一个说月亮颜色漂亮,一个却说跟鬼似的?  好奇心促使我走出了车厢。  而当窗外那片旷野映入眼帘时,我意识到,这月色的确真跟鬼似的。  确切的说,是跟妖怪似的。  因为我第一次看到红色的月亮。  红得非常纯净的颜色,让那轮满月看起来就像夜空的眼睛,跟我右眼一样通红通红的眼睛。    按说,红月这种天文现象并不算很罕见,因为常能从网上见到天文爱好者所拍摄的这种月亮的照片。不过对于头一次亲眼目睹它的人来说,震撼度还是颇高的,尤其它那么大,那么亮,亮得连夜的暗似乎都被它的光芒给完全吞噬了,也让蛰伏在夜下那片一望无垠的旷野清晰无比,每一根线条随着车速连绵起伏,隔着窗玻璃远远看去,好似静静盘横在血色天空下,一条蓄势待发的龙。  正当我靠在窗前仔细观望着外面那片大自然的奇特景象时,又一道景象的突然出现,再次触动了我,令我不由自主将额头紧贴到了玻璃上,试图分辨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反光摇曳在玻璃上让人产生出的幻觉。  我看到远处那一片如同龙脊般起伏不定的旷野中,依稀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  按理说,这样远的距离,又是在夜晚,本该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这支队伍。  但它颜色实在很显眼。  白色的队伍,在红色天空与黑色大地之间,怎能不令人一目了然地看得清清楚楚。  那似乎是一支正在进行着某种祭祀类活动的队伍,因为他们所穿的衣服都是戏服,那种古色古香的,广袖飘飘的戏服。  本该是很美的一幅景象,但因着时间和地点,反而只剩下一种森然的诡异。  他们让我联想到丘梅下葬那天的那支送葬队伍。  队伍敲锣打鼓地行走在旷野崎岖的路面上,听不见半点声音,所以让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只只穿着华美的木偶,走几步,跳一下,在自然界如此巨大一片的舞台中,在头顶妖冶的月光下,整齐划一地做着设定好的动作,整齐划一地簇拥着三辆同样色泽雪白、顶部被做成塔一样形状的车。  塔做得极为精致,同车身几乎浑然一体,远看就好似三座庞大的塔自己在缓缓前行。  当那支队伍逐渐走近时,我发觉每座塔上居然还塑着雕像。  雕像非常特别,因为不是固定着的,而是会随着队伍的走动缓缓抬头或者低头,缓缓扫视着四周。如此栩栩如生的雕像,造就如此诡异亦是如此令人惊艳的一幅场景,让我忍不住想动笔立即把这一幕画下来。  心动不如行动,当即跑进车厢取出纸和笔,再将眼镜戴上,  岂料刚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我哪里还动得了笔,只觉一股森冷之意从脚底心骤然而起,冷不丁地就打了个寒颤,险些没从座椅上摔下去。    被眼镜清晰化了的视线让我意识到,那三个依附在塔身上的哪里是什么雕塑,分明是人,活生生的人。  可这怎么可能的……  塔身目测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那些人靠在塔上,跟塔几乎是一样高的,那他们得有多高??想到这里,心砰砰一阵急跳,因为紧跟着意识到,无论这列火车开得有多快,他们始终都在我视线范围之内,如影随形了足有五分钟之久,这绝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立即扭头朝走道口望了望,试图想看看别人是否也注意到了这一怪异景象。  但刚才还在走道口抽着烟的人不知几时已经离开了,整条走道里只有我一个人,自然,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见到了这一切。  太可惜,如果这会儿手里有个手机把这一切拍下来,发到网上势必能引起不小的轰动。但愿目击者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否则,这奇遇无疑就跟我能看到鬼魂,却没法跟别人说一样苦逼。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仿佛是回应了我的想法般,一道人影投在了我面前那道窗玻璃上。  “很漂亮是么。”随后听见他问我。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带着一道新鲜柠檬的芬芳,他手指向玻璃,对着夜空里那轮猩红的月轻轻点了点:“在日本,有人把它称作神与鬼之夜。”  “神与鬼之夜?”  “对。被血色月光所笼罩的夜,传说是鬼与神取道人间之夜。这样一个夜晚,如果运气够高的话,人是能用他们肉眼凡胎的眼睛见到他们的。但这所谓的运气高,则分两种,一种是好得够高,另一种,则是糟得够高。”  “好得够高是什么样,糟得够高又是什么样?”  “运气够好,则见神。见神者长生,也就是延年益寿。”  “那么运气够糟,则是见鬼了……”  “没错,”他笑了笑:“运气够糟,则见鬼,见鬼者横死。”    那么我刚才见到的那些是什么。是神,还是鬼?  这问题我没能对身后的柳相问出口。  因为就在他刚刚出现在我身后的同时,旷野里那支雪白的队伍不见了,一瞬间在我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一片色彩妖异的天与地,随着车身飞快的行进速度,飞速在窗外倒退着掠过。  “那如果两者都见到呢?”于是呆站半晌,我问了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  他再次笑了笑:“同时面对生和死么……这倒是从来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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