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葬礼上见到的丘梅姐遗体是被修复过的。
殡葬师用的化妆品跟活人用的不一样,不用担心皮肤受刺激,所以遮盖力比活人用的化妆品强大得不是一点点。所以那会儿,远看基本看不出她的脸有多少异状。
但王川不一样。他直面了丘梅姐被毁容的全部过程。
而那过程是因他而起是以,在他发疯之前无数个夜晚他都因那张脸而被从噩梦里惊醒。
那是种具有一定腐蚀性的化学添加剂。
虽不至于有硫酸那种腐蚀强度,但平时皮革都不能碰何况是人皮。
淋到丘梅姐脸上的那一刻几乎是瞬间就见到她那半边脸红肿了起来,然后起泡,破水,等于王川一起滚落到楼下的时候她半张头皮沾着地面直接就从头顶上给撕了下来。
牵连了三分之一张脸皮,也一起被从脸上分离当时丘梅姐的惨叫声几乎把王川的魂给撕出窍。
他吓的瑟瑟发抖一度险些昏厥,但丘梅姐抓在他手臂肉里的疼痛,让他被迫一直保持着清醒。
故而把丘梅姐脸上的每一分变化都看在眼里。
曾经是那么漂亮一张脸,一下子血肉模糊皮肉分离成了比恐怖片的妖怪还要恐怖的怪物。
他说他当时有多希望那一切是场噩梦。
他可以完全不在乎丘梅姐的出轨完全不在乎那孩子到底是谁的,只希望眼前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可这是实实在在逃避不了的现实
他害得丘梅姐毁容了,不仅如此,他还把丘梅姐的肚子压得血流了一地。
这种情形,显然孩子根本就保不住了。王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忍了那么久后终于没忍住的一个爆发,会在那么短短一瞬间,把这个女人给彻底毁了。
他又惊又怕,直到听见丘梅姐在哀号过后求他救救她,王川仍在发呆。
丘梅姐哭了起来,她说:“川哥……救救我……我要疼死了……我不离婚了……求求你,救救我……”
疼痛和血流得太多,让丘梅姐在短短时间里,从刚落地时的疼的尖叫打滚,到连声音也几乎发不出来,此时此刻,她剩下的只有一点求生的欲望。
她那样紧紧地盯着王川看。
王川说,那眼神真可怕。
带着血,带着狰狞和痛苦,你都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在哀求还是诅咒。
所以明知道应该立刻打求救电话,但他把手机捏了半晌,依旧一动不动发着呆。
呆呆地看着丘梅姐充血的瞳孔里那点求生的欲望、那些分不出是狰狞还是痛苦的光芒,一点一点随着她气息微弱下去,再微弱下去……
直至完全没了一点动静,他这才惊跳而起,一颗心被恐惧包裹得嘭嘭乱跳。
赶紧伸手到她鼻子前探了探,还好,还有呼吸。
也在这时才反应过来,应该马上去找人来救。
但正当他颤抖着两手按着手机键的时候,突然他听见车间外有人走了进来。
他再次被吓到心跳紊乱。
条件反射地躲到附近车床背后,刚藏稳了身体,就看到刘立清从外头走了进来。
边走边小心翼翼地轻轻叫着:丘梅……丘梅……
也不知怎的,当时王川那股被恐惧所压抑的愤怒,在看到刘立清那张即便憔悴仍还斯文好看的小白脸时,腾地又冒了出来。
邪念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生成的。
在看到刘立清惊呼了一声,飞快扑到丘梅姐身边时,王川趁着那点混乱,悄悄往车间外跑了出去。
那个时候,他被愤怒和嫉恨所侵占了的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便是既然有刘立清这个老相好在,那么无论怎样,他总会为丘梅姐立刻打求救电话的。
而由刘立清打,比他王川自己来打,显然要好得多。
因为这是让这对奸夫所有见不得人的丑事得到彻底曝光的最好机会。
同时他觉得,虽然丘梅毁容受伤是被他失手所造成,但主要责任却全在她和刘立清身上。
所以不能怪他,如果不是他们今晚做出这样无耻的事,一切悲剧又怎会发生。因此活该由刘立清这个引来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去承担这不幸的一切。
但王川万没想到,刘立清这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如他所料去找人来救丘梅姐。
第二天王川接到厂里来的电话,跟他说,王川,不好了,你媳妇出事了。
他们说,大约你媳妇是在车间二楼找什么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药水给伤到了,之后心急慌忙想去处理伤口,却因没看清路而失足从楼梯上跌了下去,结果摔断了脖子,一尸两命。王川,事故原因还在细查,你节哀顺变。
王川听完,当时就呆住了。
怎么会摔断了脖子一尸两命?明明摔下楼后,她活着的啊。
哪怕脸毁容了,哪怕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可是人是活着的,而且,受的也根本不是当场能致命的伤。
怎么就变成摔断了脖子一尸两命了呢??
刘立清!他想。一定是刘立清!
他万没想到,刘立清竟然会在那个时候弃丘梅姐的性命于不顾,甚至还有可能,那所谓的摔断了脖子,就是因他而起。
这念头让王川遍体生寒,当即他匆匆跟着我叔婶一起赶到厂里。
一见到丘梅姐的尸体,他再度呆住。
真的。丘梅姐真的断了脖子。
被药水给毁了容的脸,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态,斜挂在脖子上。
一双赤红的眼大睁着,直瞪瞪对着车间大门,像是无声无息在看着每一个进入这血腥场地的人。
回去当晚,王川就发了场噩梦,梦见丘梅姐一身是血,掐着他脖子问他为什么要害死自己。
他挣扎着回答,不是他,是刘立清,刘立清才是害死你的那个人。
丘梅姐咯咯一声笑,说,偿命,一个也跑不掉。
说完她就消失了,惊醒后王川脖子隐隐作痛,他最初没当回事,但早上刷牙时,他透过镜子看到自己脖子上有几条很淡的乌青,还有几个细小的,像被猫抓出来似的伤痕。
我叔叔家不养猫,即便是猫,也不可能在他脖子上压出乌青来,那瞬间王川怕极了。
但这恐惧没法跟人说,而且还要一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边帮着我叔叔婶婶人前人后地打理丘梅姐的后事。他说,那几天每次在奠堂里看到丘梅姐那张脸,他心里都跟长了毛似的,发慌,发堵,怕得连路都几乎走不动。
而刘立清则不知去了哪里。
好像自从车间那天晚上之后,他就失了踪,连丘梅姐的头七也没见他出现过。但不知内情的人们并不在意他的出现与否,对于他们来说,刘立清这个人似乎在他们眼里已经可有可无很久了。
唯有王川,心里藏着那么大件事,却完全不能说出口。
他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愤恨。他想着,为什么出轨的是那两个人,弄出事情来的也不止他王川一个人,却偏偏一切懊悔,恐惧和悲痛都只是他一个人承受。
他想,总有一天他要把刘立清揪出来,揭露他一切藏在黑暗犄角旮旯里的秘密。
但没等王川想明白怎么开始做,刘立清却突然出现了。
出现在丘梅姐的葬礼上。
而他出现的目的,竟是为了跟所有人说,被鉴定为事故的丘梅姐的死,是另有隐情的,他歇斯底里地对着处在巨大悲痛中的我的叔叔和婶婶说,丘梅姐是被人害死的。
王川当时很长一段时间就那么呆看着,跟那天在车间看着刘立清和丘梅姐时一样,尽管心口憋着团火,但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解。
因为手头没有确凿证据,除了那段偷情的视频,所以他不能贸然说些什么,便只能看着刘立清疯子似的闹腾。
他不明白,一个可以肯定是亲手害死了丘梅姐的人,怎么能在丘梅姐葬礼的当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演戏,简直演技好到可怕。
而那天,也不知是报应,还是丘梅姐怨气作祟,葬礼出了岔子,并且,是在汶头村人人都惧怕的阎王井里出的岔子。
这导致葬礼没能顺利完成,尽管最后还是勉强将丘梅姐放进了阎王井,但丘梅姐当时从棺材里显露出来的样子,是所有人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更是让王川再次做了噩梦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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