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紧张所引起的那一身鸡皮疙瘩我始终没在自己身上看到和摸到一丁点疙瘩状的东西。
这不对头。
最近连番跌宕起伏的遭遇让我几乎忘了,我本是个濒临死亡之人。
来自阎王井的诅咒让我身上长出了大片黑色的疱疹那些疱疹能在很短的时间里令一个人腐烂致死就像当年那些偷吃了阎王井贡品的人一样。
所幸我遇到了冥公子。他用一种名为石阴乌血蝉的东西所制成的药,把这可怕的咒毒给克制住了。但可惜那种药的药效是临时的,只能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克制住毒性,以延缓它扩散的速度给我在有限的时间里争取到一丁点生机。
这意味着,一旦停药我的身体很快就会再次被那种咒毒所引起的黑色疱疹所充斥。
密密麻麻,恶心且让人无比恐惧。
可是从昨天到今天,将近两天时间我没有吃过一次药,那些疱疹却并没有发出来。
所以握着自己那条干干净净的手臂,我一时有些茫然,完全不知该以怎样的情绪来面对这对我来说不知到底是好还是坏的一种状况。
“你出生时是个泥巴人。”
兀自发着呆时,冥公子呷着麦乳精,睨着我手腕不紧不慢道。
“泥巴症跟人类的遗传问题一样,是篆在基因里的东西就像你母亲说的那样你是个遗传失败的孩子是妖怪生下的人类。这样的你血统里妖怪的基因低得微乎其微更甚者,为了保你的命,你母亲还通过雪菩萨之手,把你变成了十足的人类。所以沾染上阎王井里的咒毒,如果没有有效的解决方法,你原本是难逃一死的。”
“……原本?”纵然一脑袋茫然,我仍在冥公子这简短又不失精准打击的几句话里,十分敏锐地听出了两个对我来说意味深长的字。
“是的,原本。”他看着我的眼神,同样有些意味深长。“但现在你的状况,却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关于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早就已经发觉了,昨晚上你母亲那部分的基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你身上很突然地显现了出来,并且显现得十分明显。”
我想起自己变成那头大猫的模样,下意识收紧了手指。
“有意思的是,泥巴人是没法显妖性的,”他交叠着双手,看着我谨慎又紧张地听着他话的样子:“从出生那一刻,你们这种妖族里最弱势的群体,就被注定了天生无法拥有妖怪的力量和本体。可是昨晚上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化,却打破了我的认知。丘北棠,坦白说,你是我这两千年光阴里所见过的,唯一一只,能显现出自己妖体本尊的泥巴症半妖。”
“那,这跟我身上中的咒毒有什么关系?”
呼吸随着冥公子的话而慢慢变得急促,我心里有个预感呼之欲出,但在还没得到他明确的答案之前,我不敢确定。
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两手被我握得有些发潮。
这样屏息止气地等了约莫十来秒钟之后,他终于在我坐立不安的紧绷中,缓缓开口道:“我想那咒毒目前是被你身上突变的妖怪基因,给抑制住了,毕竟你母亲身上流着的,是北汶山山鬼的血。”
“……所以?”
“所以从目前来看,你应该是没事了。”
觉察到一瞬间我脸上神情剧烈的变化,冥公子不动声色。
兀自沉默着,仿佛在耐心等我消化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但事实上,这喜讯带给我的激动,并没有维持多久。
纵然在得到答案的一刹那,我的耳膜因心跳的剧烈而嗡嗡作响,但我仍没有错过冥公子那句话里十分关键的四个字
目前,以及应该。
这让我在刚才大脑瞬间而起的亢奋和混乱中留得半分清醒,而片刻之后,这清醒变得更加明确起来,我用力捏了捏潮湿的掌心,默不作声等着冥公子继续往下说。
想来,我这反应是冥公子早已预料的。
在将最后一口麦乳精喝完后,他边将空杯放到床头柜上,边迎着我的视线看向我:“看起来你应该已经想到了,虽然目前看起来你不再受到那咒毒的影响,但其实,一切仍还是个未知。”
我依旧沉默着,但刚才高涨着的情绪,已随着他这句话缓缓落回原处。
见状,他淡淡一笑,伸手拈起盘子里那支已烧了半截的檀香,吸烟般含进嘴里:“正如我刚才说的,你是两千年来我在这世上所唯一见过的,能显现出自己妖体本尊的半妖。所以在你之前,没有任何前例能证明,这种基因的变化在你身上到底是永久的,还是基于某种尚未查明的特殊情况,所造成的暂时性突变。因此,我给你的那些药,你仍还得好好保留着,以防万一……”
万一什么?
他没继续往下说,但我已然是心知肚明。
只是下意识地不愿去正视这一点,至少暂时不想去正视,因为着实不愿自己刚刚得了那么点希望,这么快就被轻易打破。
心脏仍还在跳得飞快,为了先前那一刻,我原本几乎毫无指望的命运里突然出现的那一重大转折。
谁能想到呢,我妈妈不仅是个妖怪,而且她血统中的基因,竟然能够轻易克制住阎王井的咒毒。
尽管不知道究竟能克制多久,总好过原先的无望。
所以此时此刻,我不愿去多想其它,只放任自己在这份希望里先逗留片刻。
其实坦白讲,即便当初听冥公子说,他回汶头村寻找的那件东西或许能治疗我身上的咒毒。但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对此是并没抱有过太大希望的。
冥王井的咒太歹毒。
我总觉得,冥公子即便真能在村里找到那件东西,也未必就真能对那咒有解决办法。否则,在我奶奶把那件东西从井里带走之前,那么多年的时间,他为什么始终没能用那东西走出过冥王井。
想到这里时,冉冉一道香雾在我眼前氤氲开来,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冥公子。
不知他是否察觉到我心里那诸多想法,他再一次以安静等待着我的沉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吸着手里的檀香。
那张精美无比的脸在香雾背后有些看不真切。
就跟檀香的气味一样,模模糊糊的,带着种特殊的暧昧。
于是让整个世界都一并变得有些混沌。好似海市蜃楼,无论人还是这世界,这一瞬,仿佛都和周遭的烟雾一样,风一吹就会散了。
不由缓缓深吸了口气,然后一个问题,就那么有些突兀地从我嘴里问了出来:“公子,你和恭亲王有什么利益冲突么?”
闻言冥公子的眼神微微一沉。
片刻后捻着香,他挑眉看向我:“怎么突然想到问起这个?”
“昨晚的刘立清,是被附身了。”
“我知道。”
“附他身的,是老姨说起过的那个清朝王爷奕。”
说完顿了顿,看冥公子并无任何表示,我便继续说道:“老姨说,那位恭亲王煞气很重,是阎王井里排第二的,仅次于阎王井的主人,也就是你。昨晚看他用杜女士困住你,又处处对你下死手的时候,我本以为你是不是跟他有仇,但后来想想,你和他并不是同一个朝代的人,所以应该不存在跟他有什么恩怨。他恨的人是慈溪太后,所以昨晚他的那些行为,我觉得更可能是……他想从你身上取得些什么。”
话说完,我听见冥公子轻笑了一声。
他没点头也没否认,但笑过之后,亦并没有迎合我这番话的兴趣。
所以沉默了片刻,我看着他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朝自己心口处指了指:“昨天你这个地方被闪电击碎的时候,我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看到了你变成骷髅之前的样子。”
“什么意思。”
“你当初是死于剐刑,对么?”
问完,见他面上依旧波澜不兴,我犹豫了下,没再继续说些什么。
他的反应足以说明他完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若再问下去,好像有点自讨没趣。
况且问这些对我来说能有什么意义?我又不具备任何可帮他对付恭亲王的能力,无非只是刚才那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不多久前消失在窗外瘴气里的刘立清,由此又想到了那个附在他身上,操纵他重伤了冥公子的恭亲王。
但这会儿提这些,好像不太合适,毕竟冥公子刚恢复点元气。
他表面的平和不代表他的情绪不会为此产生波动。
所以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我朝他晃了晃:“不说了,就是刚才想到件事,所以随口问了问。但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你先好好休息,我不打搅你了。”
说完我拿着杯子正要起身离开,忽听冥公子道:“是什么事?”
见我有些发愣,他继而补充了句:“你说刚才想到件事,是什么事?”
我反应了过来:“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在你醒过来之前,我看到了刘立清。”
“他来过这里?”冥公子闻言眉心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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