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火车站！” 沈慕青当机立断，拔腿就往二楼跑：“大哥，我去拿行李，你快出去看看有没有直接去火车站的车！” 沈家平还没来得及踏出招待所，老板就又告诉他们一个噩耗： “如果你们是打算去追那小青年，那恐怕来不及了。” 两人一僵。 又听老板解释道：“他是去深圳特区吧？从省城去深圳的火车一天只有一班，早上六点四十，现在都快二十了。你们就算刚刚赶上，那肯定也没时间买票了。” 沈慕青心一沉，妈妈临行前给塞的干粮和生活用品也不要了，冲到沈家平面前，将房门钥匙往吧台上一搁，拉着他就往外跑。 “大哥，行不行总要试试！”她边跑边说，“那些吃的用的就不要了，三哥比较重要！实在赶不上，我们可以乘汽车辗转到深圳，反正我也要去那里进货的，大不了到时候我们直接杀到新星公司去！” 妹妹都这样临危不乱，沈家平这个做大哥的，当然也不能再继续陷入情绪化中。 他脚步一顿，拉着沈慕青忽然调转方向：“这边，昨天我听说汽车站这边要走批货去火车站！” 大哥在食品厂工作，经常要跑物流，对这块肯定比她熟悉。 虽说找货车要耽误不少时间，但至少比他们用腿跑要快，沈慕青便毫无保留的选择相信。 两人运气不错，跑到省里食品厂时，货车正准备要出发。 沈家平和他们又打过几次交代，所以没费多少唇舌，便成功搭上了货车。 时间分秒流逝，沈慕青数着秒针，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过。 一路上，沈家平也异常沉默，全程眉眼低垂双拳紧握。 就连货车司机感受到兄妹俩之间的凝重，也将原本想要搭话闲聊的想法打消了。 沈慕青侧眸看见大哥脸上的自责时，心中不禁阵阵难过，她开始懊悔自己上一世只是个普通人。 如果她当初打工能出人头地，学习点来钱快的技能，掌握的商业信息更多些，或许重来这次她就能更快更好的改变家人的状态，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艰难的步步为营。 “大哥，”她忽然握住大哥的手道，“你没有做错，至少问出了公司名称和地址，我们肯定能追上三哥。” 所以大哥啊，你千万不要自责，我一定会救回三哥。 沈家平喉头一紧，只反握住小妹的手轻轻点了下头。 他如何能不自责呢？身为大哥，不仅让弟弟负气离开，还沦落到让小妹来安慰自己。 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职。 司机见状，轻轻叹气然后悄悄替两人加快了车速。 幸而这个时代的省城发展尚还滞后，城市并不算大，约莫一刻钟后，他们便抵达了火车站。 还有不到五分钟，火车就要开了！ “呜呜呜——” 正在两人往售票口狂奔时，火车的鸣笛声居然提前响了起来。 沈慕青可不指望这个年代的火车还能准点出发，她心一横，直接往反方向跑去： “大哥，你去买票，我去检票口拖住火车！” 虽然不知道小妹在打什么主意，但沈家平明白此刻别无选择，他拿出毕生最快的速度朝售票窗口狂奔。 这时候的火车站当然不会有重重安检，沈慕青很容易就跑到了检票口，她二话不说直接翻越横栏，溜进了站台。 旋即—— 她狠狠掐自己大腿内侧一把，撕心捏肺地哭了起来：“妈！！！等等我，你别不要我啊妈！！！” 警卫员可谓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车厢门口的乘务员也都一愣，而人满为患的硬座车厢内，也伸出一只只脑袋。 “诶，怎么回事啊？” “列车长先生等一等哦，好像还有个小姑娘没能赶上车！” “造孽哦，这是哪家的女儿走丢了么？” “时间好像还没到吧，火车站的钟快了几分钟哩。” …… 这边沈慕青恸哭追着车，身后警卫员努力追逐着她，那边车厢内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沈慕青恍若未闻，还直接伸手扒拉住了火车车窗。 她这也是没办法了，一来这时的火车起跑都慢，在她印象中追车爬窗的事没少发生过；二来，八十年代的交通不发达，她拦住提前开动的火车，也不至于影响别的轨道秩序。 果然，大家虽在议论，却并没有人对她的做法感到生气。 改革开放后，外出打工拼搏的人也不少，沈慕青哭着追车的情形让不少乘客都想起了自己的亲人。 不一会，乘客纷纷让火车等等这个小姑娘，列车长原本见没人进站了才提前出发，现在被这样一闹，便不得不停下了。 见火车停下，沈慕青顺势爬窗，竟是直接往里翻了！ “妈！妈！”她一口一声妈，找的人却是沈放和丁通国。 许是重生后的沈慕青运气爆表，她的目光穿越车厢内重重人群，和末尾厕所处的人对上了眼。 “三哥！！！”她忽然就止住了哭，硬生生从窗户外爬进了火车。 与此同时，沈家平终于赶了过来。 他余光看见妹妹双脚伸在车窗外，还以为她在火车飞速行驶时，直接爬窗截停的火车，吓得心都要跃出胸腔。 “慕慕！”沈家平将票塞进检票员手中，就闷头往车厢冲去。 乘务员遇见过追车的，逃票的，这小姑娘爬窗的还是头一回见，纷纷跑进了女孩所在的这节车厢。 这时，沈慕青已经在抱着满脸懵逼的沈放哭，而沈家平听周围人的议论，也大概搞清楚了妹妹是如何截停火车的。他将刚买的两张车票交到乘务员手中，又编了母亲很早外出务工，妹妹相思成疾的理由…… 他们动静闹得很大，连列车长都直接过来了。 不过，见两人的确买了票，小女孩又一直索瑟在沈放怀里哭，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 沈慕青再见到丁通国时，他正站在餐车的过道里吃面。 她扬唇坏笑，轻手轻脚地走到男人身后，然后重重一拍他肩道：“丁大哥，又见面啦！” 当丁通国回头看见沈慕青笑眯眯，以及沈家平那张冷峻的脸时，他差点没被面条呛嗝屁。 “咳咳咳——”他猛咳一阵，然后心虚又震惊地看向两人，“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沈家平不再表露出怀疑，而是淡淡回：“弟弟这么想做明星，我这个当哥的当然得支持，正好我们也计划要去深圳，就一起去你们的公司看看吧。” “嗯啊，”沈慕青也满怀期盼的附和，“我也很想去公司开开眼界，说不定还能碰上欧阳奋强呢！” 丁通国：…… 他觉得有什么事好像偏离了轨迹，可事已至此，他也没了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呵呵，”他将面汤喝个干净，然后强装镇定地道，“欧阳奋强忙着呢，哪儿能经常在公司。” 沈慕青立刻又装出失望的样子：“这样啊……那我还是做梦去见他吧……” 说着，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对丁通国说：“对了，丁大哥！大哥刚才给三哥补了卧铺票，等火车停的时候我们就要换到卧铺去了，你也一起吧？” 丁通国看向沈放：“……你补了十几块的卧铺票？” 沈放理所当然点头：“是啊，一共要坐四十几个小时，我倒是没关系，我妹妹肯定受不住的。丁大哥，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丁通国心想，我当然得和你们一起去了，否则我这趟回公司图什么呢？！ 而且，他觉得这沈家出门在外都挺舍得花钱，肯定是头肥羊，这卧铺票自己迟早能从工资里拿回来。 八十年代就有火车站的地方并不多，待火车经停下站，已快傍晚时分。 沈慕青一整天都在思考，进了“贼窝”后该怎样搜集证据，又该怎样点醒三哥，因此也没觉得累。 直到月台外小吃的香气飘了进来，她方觉饥肠辘辘。 这里应当算是繁华的城市，顺着车窗望过去，月台一侧已经围着不少摊贩。 有卖当地特产的，也有倒腾小玩意的，甚至还有部分黄牛，后世都将他们统称为“倒爷”。 沈慕青在拥挤的车里闷了一天，决定出去透透气，顺便给哥哥们买点小吃。 沿着月台感受闹市氛围的她，忽然被一个少年，确切的说是被少年耳朵上挂的耳机所吸引。 她顺着耳机线打量，最后不出所料，在少年手中看见一个板砖式录音机。 沈慕青心中一动，朝着少年走了过去。 “你好！”她轻轻拍了下少年的肩。 少年回头，露出鼻梁上的眼睛，他看着沈慕青先是愣了愣，然后才疑惑问：“请问……我们认识吗？” 沈慕青微笑摇头：“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录音机多少钱买的。” 少年的脸微微一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哦，这个啊，我从别人那转手买的，一百来块钱。不过……现在已经过时啦，大家都用手提式录音机啦。” 闻言，沈慕青突然问：“那请问这个录音机二百块钱你买不买？” “啊？”少年满是惊讶，“你、你要用二百块钱买我这个二手，不，三手录音机？” 沈慕青认真点头。 少年：“为什么啊？二百块钱可以买个新的三洋录音机了吧！” 沈慕青立刻解释：“是这样的，我三哥要去明星公司试镜了，我觉得他肯定能过，就想偷偷买个礼物送给他。可是，你也知道，最新式的手提式录音机得七八百，我买不起……” 她话还未说完，少年就已经将录音机塞进了她手里：“我卖给你了，不过这个我也用了一段时间，你只给我原价就好。” “在我心里，它就值二百块！”沈慕青弯眼一笑，将钱塞进少年手中转身就跑进了车厢。 回到车厢之后，沈放三人都在打瞌睡，沈慕青悄悄将录音机放进书包里才叫醒他们起来吃晚餐。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慢速行进，沈慕青对于进入丁通国等人大本营的事也了进一步的计划，心落回一半，她也终于在摇摇晃晃的卧铺上进入梦乡。 次日晚上十点，一行四人终于抵达深圳。 火车站灯光昏黄，旅客大多背着蛇皮袋行李，四周满是嘈杂声。 沈慕青将包背在身前，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他们跟随着丁通国的脚步，将要坐上他安排的车去往所谓的新星公司。 来接他们的是辆车漆斑驳的老旧货车，一路上沈慕青和沈家平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们发现车在城里兜兜转转，最后驶向了越来越偏僻的地方。 四周渐渐变得荒芜，沈家平忍不住问了句：“你们这公司没在城里？” 回到丁通国的地盘，他的底气显然足了许多：“沈大哥我发现你这人疑心太重了，深圳特区的地皮多贵啊，城里那都是公家的建设，我们明星公司当然就修得偏了些！” 沈家平便不再说话，而沈慕青为了减少存在感，则直接佯装睡觉。 货车颠簸将近一个小时后，才总算停下。 这里更像是深圳的某个县，看起来并不比他们的省城繁华，夜深了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立在他们面前的是几栋三层筒子楼。 “走吧，咱们到了！”丁通国说完就领着他们往里走。 里面意外的装潢得不错，看起来还真有点像半个单位，沈慕青觉得还挺能唬人的。 丁通国显然没打算今晚动他们，径直将他们带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说：“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再谈签约的事。” 沈放不疑有他，笑着将丁通国送走。 直到三兄妹洗漱一番躺下，都没有人再过来找他们，就连沈慕青都搞不清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直到后半夜—— 浅眠的沈慕青听见了房间锁眼转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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