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襄失血过多,一直处在昏迷中。到了傍晚,才恢复些意志。 她强忍着疲惫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是她的父亲。李林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伺候着昏迷的女儿,此时见她醒了,那张严肃的脸倒是缓和了几分,取下她额头上的帕子丢到一旁的水盆里,道:“以后不准在府里养什么狼,虎之类的动物。”想到今天的事情,他还是心有余悸。 李襄刚醒,脑袋本来就有些不太清楚,现在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烦躁,不过脸上倒没表现出来,她只是转转脑袋动动眼珠,想看看踏雪有没有回来,可是屋里并没有踏雪。她心里有些着急,尤其是看见外面那已经灰蒙蒙的天色。 她抿了抿干瘪的嘴唇,犹豫着开口:“爹爹,您看到踏雪了吗?都这么晚了踏雪还没有回来。”从她救下那只小狼开始,踏雪便养在她的身边,已经一年多了,在这一年多里,它陪着她走过最难熬,最孤独,最害怕,最痛苦的日子,她真的把它当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李林看着女儿那苍白到透明的小脸,心里隐隐的发疼。尤其是看见女儿那双带着祈求的双眼,心里更是难受,长叹了口气:“襄儿,你要听话!那只狼今天发疯,差点伤到了皇上。就算皇上没有怪罪我们,那只畜生也留不得了。”他还是没有勇气在这样的眼神中承认,是自己杀了踏雪。 李襄呆呆傻傻的看着父亲,泪水猛然间从她脸颊滑落滴在她雪白的衣襟上,晕染出一片水渍,她大声的哭闹着:“踏雪已经死了对不对?是你杀了它?”她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也不管自己的伤口有多疼就想着和父亲理论。 李林皱着眉头看着她,强忍着心中的火气。他最不喜欢看到女儿这幅样子,现在他要不是看在她背上有道伤口,他肯定要一耳光甩过去。明明是她自己的错,差点惹出大祸不说,现在还为了一只畜生去和父亲哭喊,谁给她的胆子。 李襄无视掉父亲那眼中的怒火,继续哭喊:“你为了自己未来的官路,为了自己在朝堂上能够顺风顺水,所以,你就杀了踏雪!呵,是啊,像你这种自私的人,怎么会把一只狼的命放在心上。你又把谁的命放在心上过?你为了自己的仕途,不是什么都可以舍弃吗?自私,你太自私了。”话音刚落,死寂的房间中便传出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李林一记耳光便甩在李襄的脸颊上。 李襄没有料到父亲会突然动手,脚步不稳整个人都摔在床上,身后的伤口也被撕裂,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中衣。 李林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双虎目中布满了红血丝:“李襄,你闹够了没有!是谁给你惯成今天这幅样子,敢骂我自私?!我要是自私的话,你早就滚出这里了。”他怒气汹汹的离去,只留下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女儿。 新鲜的血液顺着她那道撕裂的伤口中流出,她神色呆滞的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李襄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她换掉这身已经被血染红大半的中衣,从柜子里随便拿出一件嫩红色的袄裙穿在身上,便出了望月楼的门。她虽然受了伤但武功还是在的,况且她现在就只想离开,其他的也就顾不上了。 这个时间,望月楼的下人都在屋里伺候,外面清净的很。而且天色已经晚了,小厮,府兵都是要躲着这里走的,毕竟是小姐的院落,他们不敢靠近。 她走到墙边,轻点一下足尖借了下力整个人便离开地面,轻轻巧巧的翻过了那道高墙。出了元帅府,她便一路使用轻功朝着南面飞去,随着她身·体的运动,身后的血越流越多但她就好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她轻功的速度极快,即便现在受了伤有些影响,但不到一个时辰便离开了京城,去了南郊,那京城人都不敢去的地方。 刚到南郊,便看到一片很大的竹林,从那里开始便是天月教的境界了。京城中别说是达官贵人就算是当朝皇帝,没有天月教掌门和少主的许可,这里也不能进。李襄颤抖着右手从怀里拿出一张蝴蝶图案的面具,穿过那片竹林,从大门处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 守在门口的弟子看见那张面具,立马单膝跪地。李襄好像没有看到他们,直接进了天月教。 天月教内‘雪影阁’便是李襄的住处,这里也是一座三层的小楼,和望月楼相比多了些贵气,少了些人气儿。 李襄刚刚推开房门 ,便看到数十个侍女跪在地上,她们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李襄也没有,只是冷声开口:“本座受伤了,去拿金疮药来。还有,去千云阁将档案拿来,要最近半个月京城的档案。”冷汗顺着她精致的脸颊滑落。 跪在地上的侍女连忙起身去扶住李襄,有几个去千云阁拿档案。 金疮药很快便拿来了,她们褪去李襄那身已经被血染红的衣衫,露出她那狰狞的刀伤。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她疼的皱起了眉头便并未喊叫,如果实在忍不住就咬住自己的小臂,直到她慢慢适应了剧痛,她才放弃咬着自己。 在过去的这一年里,李襄经常受伤,每次上药的时候都很疼,那时候踏雪便会陪在她身边,用一条湿湿滑滑的长舌去添她的手心,如果她实在没有力气伸出手的时候,踏雪就会去添她的脸,脖子。 现在踏雪也不再了,她好像连坚持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 想起杀害踏雪的凶手?李襄心里就更加难受。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却经历了无数此的生死,而每一次虽然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可当初,若不是李林那么无情,她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呢。 李襄,兵马大元帅李林唯一的女儿。小时候,无论她走在哪里,都会有很多人赞美她,就连普通百姓都是夸她漂亮,夸李元帅有福气有个聪明,乖巧的女儿。小时候,她是无忧无虑的,有个凡事都会顺着她的母亲,有六个疼爱她的兄长,还有那个虽然严厉但却时时刻刻关心她的父亲。 她曾经真的以为,她是最幸福的。 可六岁那年,在她大哥婚礼的那一天,她与家人发生争执便跑了出去,被越国的探子给抓走了。她父亲是大宣的兵马大元帅,与越国交战几十年,那些人早就恨透了他们家族,抓到她之后对她打了她一顿,给她喂了一颗像糖果一样的东西,然后……便让她父亲来救她。 那是一个秋天,冷冷的秋雨打在她的脸上又被风吹干,丝丝拉拉的疼。她一脸惊慌的看着父亲,她以为父亲来了,她很快就不用怕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父亲竟然没有看她一眼,而是选择救走了她身边的男孩儿。 她父亲就这样丢下她带着那个男孩儿走了,留下的只要害怕到极点的她,还有那藏着怒火的越国人,李林走了,那些越国人没有办法再去追,只有将气撒在她的身上。他们点燃了她身边的杂草,那一天夜里虽然下着小雨,但却没有办法浇灭那场火,那些人在杂草里洒了火油,目的就是要活活烧死她。 浓烟呛得她喘不过气,她大声的咳嗽着,她在临死之前就是弄不懂父亲为什么不要她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天月教掌门林小蝶忽然赶到,替她杀光了那些人,将她救了回来。 从那以后,李家七小姐就有了另外一个身份,天月教少主。 习秋帮李襄上完药便将金疮药放回原处,习冬按照李襄的吩咐去千云阁拿来了最近京城所发生事件的档案,此时就站在门外。 李襄此时毫无生气的趴在床上,虽是初冬,但她的汗珠却将发鬓的碎发都打湿了,现在她这种情况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看东西,处理事情。习秋有些为难的看着李襄,半晌后才犹豫着开口:“少主,天色不早了,您又有伤在身还是赶紧休息吧,档案已经拿来了,不如明日在看?”说完这番话,她便膝盖一软跪在李襄面前。 雪影阁的侍女就是专门伺候少主的,按照少主吩咐办事,从来不敢多说一句。她今天劝主子去休息,已经犯了规矩。 她的话音渐渐落下,房间中陷入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炭盆里的炭被燃烧的声音。李襄低头看了看自己修长纤细的手指,这个动作,往往她都要杀人了。可今天,她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涂的蔻丹已经花掉了,明天还要在途一遍。 “去将档案拿来。”她微动嘴唇,声音冷漠的开口。 听到这话,习秋连忙将头磕在地上谢恩。有眼色的侍女已经去外面取来了李襄所需要的档案。 李襄拿到档案之后,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习秋,道:“本座的蔻丹花了,明日一早你便过来给本座涂好。”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正常人看着都觉得害怕。习秋低声答了声:“是。” 李襄翻开档案,那张如千年寒冰般冰冷的脸终于有了丝变化:“明日命慕容给大宣皇帝传信,约他酉时在城中醉红楼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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