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嶟大喇喇的在桌边坐了,也不等他哥了,卷起一张饼塞在嘴里咬了一大口。饼子吃在口中,筋道十足,葱香浓郁,易嶟一面吃一面呵呵笑道:“有春娇在,我还以为天天都是在过年呢。”
秦春娇抿嘴一笑,没有说话,把筷子递给了易峋与易嶟。
易峋接过筷子,心里有些复杂的滋味儿,既高兴又有几分失落,这算是谁照顾谁呢?
他打量了她几眼,白净的脸上,没有脂粉的痕迹。
易峋心微微一沉,忍不住开口问道:“昨儿给你买的脂粉,你怎么不用?”
秦春娇愕然,有些不明所以。
今天既不出门又不见什么客人,她涂脂抹粉的做什么?早上起来,她也就涂了些润泽皮肤的香膏。
易峋看着她怔怔无言的样子,目光落在了她头上,她依然用着那根木头钗子,只是乌黑的发髻间还露出一抹红色。那是昨天易嶟买给她的头绳,她拿来固定头发用了。
自己买的脂粉,她没有用。易嶟买给她的头绳,她就用了。
易峋不由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心中一阵阵的发紧。他知道自己的性情没有易嶟活泼讨人喜欢,但她当初是答应了他的。
易嶟也察觉出来,眼里闪过了一抹狡黠的神色。
兄弟两个各怀心事,都没有说话。
秦春娇微有所觉,却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也默然无语。饭桌上,三人微妙的沉默着。
吃过了饭,兄弟俩继续去造那个鸡舍。
秦春娇收拾了厨房,蒸了些小米,喂给那些鸡崽子吃,又去熬猪食。
一家子,忙碌却安静。
打春就在眼前了,本朝乡间风俗,嫁出去的女儿会在立春这日,回娘家探望。
赵桐生的妹妹赵红姑,就在这日带了女儿回到了下河村。
赵红姑十七岁那年嫁到了对面山里的宋家庄,虽说是在山里,但她夫家也是远近有名的地主,家里颇过得去日子。她丈夫宋大宝脑子活到,山里好地不多,就种了许多果树,每年家里卖果子也赚了许多银子。家中财力,甚而隐隐在赵家之上。
她嫁到宋家,熬了半辈子,也如赵太太一般,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取名宋小棉,十四岁那年,就说给了娘家侄子赵有余。两家本就是亲家,如今亲上加亲,走动更加频繁。
两家说定了今年成亲,赵红姑便趁着打春这日,带了女儿回娘家。一来是看看娘家亲戚,带女儿也瞧瞧打春的盛况,二来也是让两个孩子彼此亲近亲近。
堂上一时没人说话,只听见林香莲小声的抽噎声。
易峋放下筷子,问道:“没请大夫么?”
林香莲抹着眼睛,说道:“村里的黄大夫,去岁回老家了,还没回来。”
易嶟看着易峋,说道:“听赵太太说起,上河村还有个姓刘的大夫,医术很是不错。”
易峋尚未开口,只听林香莲小声道:“易大哥,我娘病着,家里怕是离不开人……而且、而且才过了年,家里紧张的很……”
她话未说尽,易家兄弟却已经明白过来了。上河村距下河村大约十里的路途,不是个年轻女子轻易就能走个来回的。林家孤儿寡母,从来就不甚宽裕。
只是自打易母过世之后,易家兄弟两个也常受林家的照顾。林家母女常抢着帮他们做些缝补的活计,又或送些自家做的腌菜吃食。故而,林家开口求助,他们也不好拒绝。
于是,易嶟便接口说道:“哥,我陪香莲妹子去一趟。如今家里不耕地,我便骑了骡子去。”
易峋听着没什么不妥,颔首:“你去也好,快去快回。”
林香莲满心失望,她原想着是要易峋陪她去的。
为了掩饰脸上的失落,她慌忙低下了头,却在乱中触到了秦春娇的眼睛。那明亮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精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心中一慌,忙忙挪开了眼神,落在了那盘馒头片上。
馒头片泛着金黄的色泽,散发着过油的焦香,显然是油炸过的。
林香莲心头一动,浅笑着说道:“才过了年,两位哥哥就吃起油炸白面馒头了。”说着,顿了顿又道:“想必是春娇姐姐回来了,两位哥哥高兴?”
她这话虽没有全说明白,底下的意思却是清清楚楚。农家从来节俭,白米白面和油都是金贵物。这不年不节,又不是农忙时候,吃白面本就算是奢侈,何况是下油炸了的?她这话底下的意思,便是在说秦春娇大手大脚,浪费粮食。
易家兄弟都是男人,饮食上来从来不大讲究,这盘馒头片当然不会是他们炸的。
秦春娇哪里听不出来她这话外之音,在相府待了三年,她见识过各样的面孔心机,林香莲这点小伎俩她怎会看不出来?甚而,从她进门之后,一言一语打什么算盘,她都看得清楚。然而现下,易家算是她的主家,林香莲是客,她不方便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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