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过推你几下,你就痛成这样,若老夫咬你两口呢?” 俞晴趴在地上,前心后背均是冷汗,身子仍微微抽动,仿佛还没从适才超越极限的疼痛中恢复过来。 寂静的夜里,泪珠落在竹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墨狼失望之极。 知道修士的元神脆弱而敏感,所以他用的力道不大,可俞晴的表现…… 虽然不愿承认,墨狼还是无奈地发现,当初一念之差想出的主意,完完全全就是个昏招。 他本打算将灵根移植在凡人身上,可俞平跟叶柔年纪已长,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机,叶柔腹中的胎儿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而且,对灵根来说,在胎内就移植,效果远胜过出生后。 他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历代极北狼王都是天禀奇才的雷灵根,只要分出一丝,得到灵根之人的修炼速度就堪比双灵根。 他自然就能得到一副聊可以一用的身躯。 千算万算,他没想到,当初的胎儿竟然身居灵根。 要知道,夫妻均为修士,所生后代也未必具有灵根,凡人夫妇的后代具灵根者更是万中无一。 可这万中无一竟被他遇到了。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拥有异灵根与普通灵根。 如此一来,俞晴就成了例外。 稍有点见识的人就知道为什么。 所以,当他见到垂暮苍苍的见仁真君,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打算。作为大限将近的元后修士,见仁真君定然舍不得死,恐怕他的目的也是灵根移植秘法,跟自己一样,移植灵根而后夺舍。 人类修士有种及其残酷的攫取他人思想的法术——搜魂术。 修士被搜魂多半修为尽失变成痴呆,凡人被搜魂则必死无疑。 一旦他夺舍,见仁马上会实施搜魂术。 他只是一缕残魂,对付俞晴这种才刚起步的修士绰绰有余,可在元后修士面前却如蝼蚁般不可一击。 可若不夺舍,难道一辈子困在显然难成大道的俞晴体内? 墨狼不甘心地看向俞晴,发现她早已偎着狼皮睡着了。 俞晴做了个梦。 梦见五岁那年,爹并没有舍下她而是带了她一并上山,错过了仙师招收弟子。回来后,听说王二哥被仙师看中,她只觉得好奇,并无遗憾,还跟往常一样白天跟爹下地,夜里就读书习字。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岁渐长,她便少出门,在家里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偶有社戏,会约着巧珍一道穿了鲜亮的衣衫去听戏,戏台上才子花园私会佳人,戏台下,她们偷偷相看着三乡五村的小伙子,也被人偷偷相看。 十四岁那年,巧珍出阁,她与后山的赵家三郎定了亲。及笄后,她一身大红嫁衣来到赵家,惊艳了赴宴的乡邻也惊艳了相貌忠厚的新郎官。她是有福之人,进门得子,三年抱俩,婆婆待她如亲生,小姑敬她如长姊。 她嫁后,爹娶了邻村寡妇,活到六十九岁,无疾而终。 她活到七十二岁,弥留之际,赵三郎坐在床边握她的手,“阿晴,来世你我还做夫妇。” 俞晴沉浸在梦境里不愿醒来,可脑中有个固执的声音一遍遍地问:“你愿意一辈子围着灶台炕头转?你愿意此生囿在方寸之地?” 俞晴很想答,愿意! 一直以来,她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她得心应手的也是这样的生活,有个尊敬她爱护她的良人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还能回头吗? 爹昏迷在床等着她的丹药;王大婶红肿着眼拜托她打听二哥下落;稚气犹存的兴儿,热切地盯着她,“俞姑姑,等你学会法术教给我好不好,再有人欺负我,我就打回去。” 面对这些人的期盼,难道她真的要一无所获灰头扑脸地回去? 不! 俞晴不甘心,经过这许多事,她已明白,想要过舒心的生活,想要不被人欺负,她必须得强大起来。 身处俞晴识海的墨狼感受到她思绪的变化,开口道:“既然你下定决心修炼,老夫便与你做个交易。” 俞晴没好气地说:“前辈真是客气,我的命捏在前辈手心,前辈想如何就如何,做什么交易?” 墨狼噎住,却缓缓笑了,“你能如此想最好,修真界本就是实力为尊,你若强大到能夺舍老夫,老夫也无话可说。话说回来,你这副身子老夫还真看不上眼……只要你答应老夫三件事,老夫决不动你分毫。” 俞晴眼眸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这简直不可能,空云师兄十岁开始修炼,用了十一年筑基成功,空雨师兄四五岁就修炼,才刚刚筑基,整整用了十七年,前辈让我十年内筑基……” 墨狼不耐道:“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只要你听老夫的,十年筑基算什么?” “好!”俞晴咬牙,“我尽力就是,可前辈答应的事可别忘了。” 墨狼冷哼一声,“老夫向来一言九鼎,还从没人质疑过老夫的话。” 卑鄙到企图夺舍他人身体的人,会值得相信? 俞晴坚持,“空口无凭,得发心魔誓才行。头一条,我尽力按照前辈吩咐去做,不管成不成功,前辈十年内需得离开我的身体;第二条,前辈不得跟任何人提到我的事情,不得伤害我。” 墨狼答应得极痛快,“我墨狼以心魔发誓,只要俞晴尽全力修炼,十年内我必离开她,且不对任何人透露她的一切,不主动做出伤害俞晴之事。” 俞晴盘算一下,觉得并无对自己不利之处,遂点点头,亦正色道:“我俞晴以心魔发誓,会尽力修炼争取十年内筑基,并取得招魂木,助墨狼回到原身。” 誓言发过,俞晴松下一口气,墨狼寄居在自己体内,虽仍会与自己的元神争夺灵气,但至少不必担心他伤害自己。 要知道,在修真界,心魔誓是相当可信的誓言,若起誓者违背誓言,别说是元婴,就连结丹这关都有可能过不去。 所以,极少有人敢拿心魔誓开玩笑。 俞晴心情愉悦地洗漱罢,去找空云。 墨狼懒洋洋地漂浮在灵气中,轻轻吐出一个字,“傻!” 活了近万年,阅人无数,他还没见过傻到这种地步的人。 不过,傻人有个好处,就是听话。 反正已经熬过了十二年,再将就十年也没什么大不了,届时他重回自己的身体,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墨狼放松精神,慢慢进入冥想状态。 且说俞晴想找空云询问药草之事,可空云既不在竹舍,也不在药圃,俞晴转了一圈没找到他,回来时却遇见了空雨。 空雨兴高采烈地说:“东西买齐了,对了,顺便去你家看了看,院子里的月季花绽了花苞……” “我爹怎么样?”俞晴打断他。 空雨摸摸鼻尖,“还是老样子,没好还没变坏。春莲现在每天熬稀粥,倒是能喂上一两口。” 俞晴心酸不已,爹那么大个人,每天靠一两口稀粥吊着气,现在恐怕瘦成皮包骨头了吧?上山快一个月了,她还不曾回去看过爹,真是不孝! 眼圈蓦然一红,泪水莹莹地在眼眶打转。 空雨手足无措地连声道:“别哭啊,别哭,都是我的错,师兄明明嘱咐了不让告诉你,看看你又难过。” 俞晴吸口气,慢慢止住眼泪,“师兄还嘱咐你什么了?” 空雨露出得意的笑容,“都在这里了。”拍拍腰间的乾坤袋,“进屋再看。” 俞晴看着空雨一样样东西拿出来,有符笔、有朱砂、有符纸、还有一摞裁好的澄心纸。 空雨道:“师兄说你开头定然舍不得在符纸上画,所以就买了这些纸让你练习,还有这个玉简是师兄在藏经楼拓的,很全。” 俞晴接过玉简,用神识简略地扫了下,是本《符箓集》,便不客气地收下,问:“共用了多少灵石,我以后还你。” 空雨笑道:“都是师兄买的,你若还就还给师兄,不过他炼制丹药赚了不少灵石,根本不在乎这点皮毛。” 空云灵石再多也是他的,俞晴不想白占人便宜,遂问道:“师兄在哪里,到处找不到他。” 空雨不以为然道:“这几天都泡在藏经楼,想必找什么功法心得之类的。” 俞晴点头,空云是修炼狂人,自然不会白白到藏经楼耗着。 空雨走后,俞晴迫不及待地阅读起玉简。 学制符是空云的建议。 大多修士除了修炼外,还兼习其他技能,一来自己用着方便,二来可赚点灵石以供修炼。修真界最受欢迎的技能有四种,分别是炼丹、炼器、制符与布阵。 俞晴起初想学炼丹,可她没有火灵根,炼丹会事倍功半,况且单纯为了救父亲,粗浅的炼丹技术就可以,无需特别学习。 空云看过她绣的棉帕,觉得她心灵手巧,适合制符。 符箓制作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之处在于,只要用上灵力,照着画符不错样地描下来,就是一张符。而难处在于,不同的画符对应着不同功效,若几种画符组合起来,则能使功效加倍或者降低,甚至产生其他功能。若使用不同的符笔、不同的符纸,效果又会有不同。单是传音符就有近距离传音符、远距离传音符、万里传音符、定向传音符等好几种。平常她跟春莲用的就是最便宜的近距离传音符。 《符箓集》收录了上千种不同功能的画符,再分别组合一一尝试,怕有数百万种之多。 读罢《符箓集》俞晴心痒难耐,选了现下就能用上的近距离传音符开始描。空云所料不错,她舍不得糟蹋符纸,就先在澄心纸上练习。俞晴精通女红,牛毛般细小的绣花针掂在手里都不曾抖过,描起画符来更是沉稳,一勾一画连贯通畅,分毫不差。 等练熟了,俞晴才拿符笔沾了朱砂,运上灵力,在符纸上画。不过画了七八张,已觉得运笔艰涩,呈现出灵力不支之象。 俞晴不敢逞强,打坐休息片刻,试探着将几张符箓发了出去。 没多久,有回音传来。 先是空雨的回信,“哈哈,师妹这么快就学会了,等练熟了多给我几张。” 接着是春莲的回音,“俞姐姐,伯父很好,不用挂念。” 唯有发给空云的迟迟不见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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